鄧滄瀾一瞬間仿佛老了許多。看到傅雁書,他慘然一笑道:“雁書,沒想到我重蹈覆轍,竟然二度慘敗。那鐵甲艦定是鳴雷在指揮,這小子,倒是絲毫不下於你。”
傅雁書恨恨道:“鄧帥,不必擔心,我即刻率軍追擊,必要手刃此獠!”
他正待下令,鄧滄瀾揚起手道:“雁書,不要追了,全軍撤退。”
“撤退?”
傅雁書呆了呆。他明明已將五羊水軍逼上了絕路,南方三支艦隊眼看就要被他全殲於東平城下,哪知道半途中殺出這麼個怪物。他張了張嘴,還沒說話,鄧滄瀾又道:“鳴雷沒有趕盡殺絕,已是留了點香火之情,而且肯定也有後續手段,你追上去,隻會自討苦吃。”
五羊城外那一次慘敗,是因為中了鄭司楚的奇計,鄧滄瀾損失了搖光號。這一次巨門號也損失了,北方再無風級巨艦。可與之相比,南方出現的這種鐵甲艦更讓鄧滄瀾絕望。就算北方能盡快再造出幾艘風級巨艦又如何?以一敵一,甚至以二敵一,兩艘風級巨艦也不是一艘鐵甲艦的對手。鄧滄瀾畢生浸淫於水戰,隻覺此道戰術盡已通曉,可鐵甲艦的出現,讓他徹底失去了信心。這一生所精研的戰術,哪一樣都無法對付這種遍身鐵甲的怪物。就算不顧一切,全軍再戰,即使士氣仍有可用,但損失定不可想像。何況五羊城外那一敗,是宣鳴雷有意放走了自己,這一次宣鳴雷若補上一炮,巨門號早就崩潰了,自己連被救的時間都可能不會有。傅雁書氣頭上想窮追不放,但仔細想想,北軍戰艦速度不及鐵甲艦,而且都是木船,哪艘都經不起鐵甲艦一炮。真追上去,不要說追不上,追上了也無奈其何,何況五羊水軍仍有一戰之力,迫之太過,他們也定會孤注一擲,搏命一擊。
江風吹著戰艦,獵獵作響。傅雁書此時也已沉浸在了痛苦之中,隻是暗暗握緊了拳頭。突然許靖持叫道:“鄧帥!鄧帥!”他扭頭看去,見鄧滄瀾衣襟上全是血,大吃一驚,叫道:“鄧帥!”
鄧滄瀾一口血吐出,隻覺胸口空空蕩蕩,那股鬱積倒是減輕了不少。他指了指天市號遠去的方向,微笑道:“這鐵甲艦真快啊,追不上了。”
追不上了。這是這個水軍絕世名將的最後一句話。誰也不知道他的最後一刻想的是什麼,那笑容又是什麼意思。也是,是為了宣鳴雷這個弟子終於徹底超越了自己而欣慰,也許隻是苦笑。
共和二十六年三月十六日子時一刻,抱著勢在必得決心的北方水軍無功而返。雖然這一戰的損失南軍還大於北軍,但北軍不僅損失了當今僅存的元帥鄧滄瀾,六艘滿載兵員的登陸艦也被擊沉了三艘,損兵五千餘。
天亮了。旭日初升,映得大江一片通紅。剛恢複平靜的江麵上,仍漂浮著無數殘肢碎體和破船片。本來以為能夠結束了的戰爭,依然在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