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內亂將起(四)(2 / 2)

“將……水公。”

說話的,是上將軍府的老工友陳正伯。這陳正伯年過六旬,比方若水還要大一點,以前一直做方若水護兵,現在跟著他一塊兒退伍。回家後,方若水讓工友稱自己為“水公”,但陳正伯叫慣了他“將軍”,一直改不了口。方若水放下酒杯道:“正伯,什麼事?”

“魏將軍來訪。”

方若水一時間還不明白這魏將軍是何許人也,心想舊部中有什麼姓姓魏的將領來看望自己麼?他從盆中站起來,擦幹了身上道:“好的,讓他稍候。”

陳正伯見他套上便服就要出去,有點著急,說道:“水公,請您換套正裝吧。”

方若水一楞,問道:“怎麼?”

“來的可是魏仁圖上將軍。”

方若水呆住了。魏仁圖是共和國五上將中的第一上將軍,當初和方若水雖屬同門,後來又是同僚,但兩人交情隻是一般,方若水離開軍隊後,隻到魏仁圖府上拜會過一次,魏仁圖也來回訪了一次,以後就再無交集了。他不知魏仁圖一大早就過來做什麼,但在軍中鍛練出來的敏銳告訴他,魏仁圖的這次來訪定不簡單。

結束停當,方若水走到正廳。正廳上,魏仁圖已端坐在椅上,默默地看著牆上一幅尉遲大缽的《正氣圖》。尉遲大缽得名已久,這些年雖然從未有人見過他露麵,但市麵上偶爾還會出現一幅他署名的畫。算起來,現在的尉遲大缽起碼也有八十多了,八十多歲的老人還畫得動如此巨幅麼?所以每年都會流傳“尉遲大缽早已去世,現在的都是贗品”之類的話。可是每年都會有有尉遲大缽的新作出現,幾乎所有畫師都會前來品鑒。品鑒之下,固然有不少是贗品,每年卻也總有一幅真品,與尉遲大缽早年真品筆法無二,甚至猶有過之,所以這種謠言才不攻自破。掛在牆上的這幅《正氣圖》是方若水前兩年以重金購得。畫師中排名第二的潤齋專工山水,尉遲大缽卻是人物花鳥山水無一不精。別人總說,潤齋的畫單看也是天下無雙,墨光四射,但隻要與尉遲大缽的畫放在一處,便如螢火見日月,刹那間便黯淡無光了。

方若水進來時,魏仁圖正看得出神,隻待方若水深深一躬道:“魏上將軍,方若水有禮。”他才抬起頭來,單手還了一禮道:“方兄,打擾了。”

方若水笑道:“魏兄大駕光臨,蓬蓽生輝,請都請不來,談何打擾。掌珠現在可好?”

方若水有一子,才甫十六,魏仁圖則隻有一個女兒,都二十出頭了,因為自幼嬌慣,至今尚未字人,一直是魏仁圖的心事。魏仁圖笑了笑道:“這丫頭也是不聽話。可惜令郎年紀小好幾歲,不然與方兄結個兒女親家,倒是美事。”

閑聊了幾句,魏仁圖忽道:“對了,方兄,有句話我一直在心中,多年未解,想請方兄指點迷津。”

來了!方若水在肚裏嘀咕了一句。魏仁圖突然造訪,他也知道定非過來閑聊,現在該說到正題了。他道:“魏兄請說。”

“大統製在日,萬事無憂,種種皆有規有矩。然時至今日,大統製中道崩殂,而南北又兵連禍結,不知方兄以為,將來該當如何?”

雖然方若水現在基本不問世事,可這個問題他也想過很多。大統製確實大權獨攬,但大統製的能力也是有目共睹。不論是正是誤,有大統製拍板,所有事都不必別人操心,特別是議府被大統製解散後,以前已成慣例的議府扯皮也已久不聞矣。議府的討論,在民間很流傳為笑話,其實有個笑話說,議府開會到了一半要吃飯時,為了吃的是米飯還是麵條,爭執不下,也得再開一個議題討論。因此大統製解散議府,在議眾中自是有很多人不滿,但在民間反而大受支持,說這正體現了大統製的偉大。方若水沉吟了一下,說道:“世事變幻無常,若水自慚愚魯,實難置評。不知魏兄意下如何?”

魏仁圖的眼裏突然閃現出一絲淩厲。魏仁圖當初在七天將裏就以治軍嚴格著稱,雖然退伍比方若水早得多,可這麼多年的平民生活依然未磨盡他身上的軍人之氣。他壓低了聲音道:“方兄,恐怕不見得吧。”

魏仁圖的目光仿佛一團火,燒得方若水皮膚都要焦了。方若水沒想到這個以前交情並不如何深厚的同袍突然間變得如此咄咄逼人,說道:“自然,謀國事者,自有執權柄者在,我一介退役武夫,又如何置喙。”

“然執權柄者要引起一場殃及你我的大火時,你仍然要袖手旁觀麼?”

這句話一出,方若水的眼裏也有點異樣了。雖然表麵上不理世事,其實方若水對這個國家發生的事還是很關心的。南北分裂,雙方血戰了好幾年,各有得失,這一切方若水都了若指掌。大統製突然去世後,本來高度集中的權力一下子成了一片空白,而爭奪大統製寶座的那兩個司長也都是他們的舊識,方若水豈會不知?他道:“龍道誠勢在必得,手上又有衛戍,難道還能出亂子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