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這支自己親手訓練統領的軍隊崩潰,遲魯已是心如刀絞。現在不能再去指責部下的畏戰怕死,當實力根本是兩個層次時,明知一死亦一往無前的,一兩個人還會有,想讓數千人都萬眾一心,根本不可能。遲魯一拎戰馬,不退反進,向衝上來的敵軍迎去。
遲魯今日,畢命於此。
他想起,手起槍落,將當先一個敵軍挑落馬下。五羊城七天將,曾被鄧滄瀾誇讚為當世後起將領中的第一集團,不僅僅是領兵,這七個人的單兵能力亦非同凡響。當遲魯已懷必死之心時,昌都軍攻勢雖猛,卻也沒料到敵軍明明已經大敗,卻還有人會孤身上前搦戰。措手不及之下,遲魯已連挑三人落馬。
還能殺得幾人?
遲魯想著。至少,自己已經殺了三個敵軍,用商人的話來說,將本求利,有了三倍之利,也已足夠了。但若能殺得一個敵將,那遲魯的決死一戰,將來也必將萬世傳頌。
他想著,黑暗中閃出一個敵將來。遲魯的眼中已幾乎要滴血,望出去都是通紅一片,根本看不清麵具,雙腿一夾戰馬,坐騎如飛而去。他是居高臨下,馬匹向下狂奔,氣勢更是不凡。
迎上來的正是米德誌。在周遭的昏暗中他同樣看不清什麼,隻見有個敵將勇猛無比,竟然連挑三人,便挺槍來迎。雖然遲魯來勢洶洶,他倒一點都不畏懼,手中長槍握得緊緊的,隻待這一槍成功。
兩匹馬眼看就要碰上了,兩支長槍的槍尖亦轉眼就要交錯,從米德誌身後突然一箭飛來。遲魯衝得極快,箭來得更快,他連閃都閃不及,這一箭已透額而入,直插入腦,竟從腦後穿出。遲魯還在想著要拚死一戰的事,被這一箭射中,人連哼都來不及哼一聲,立時翻落馬下。米德誌亦在準備接下敵人這一擊,沒想到敵人先已中箭落地,不覺向後看了看,隻見身後陸明夷正放好衝鋒弓,從背後抽出雙槍衝了上來。
為將者,不逞匹夫之勇。這敵將再勇又如何?隻是當陸明夷衝過遲魯的屍身旁時,右手槍不覺舉了舉,表示一下敬意。他敬的,不是遲魯的勇力,而是這個敵將明明已窮途末路,仍要拚死一戰的決心。
不管怎麼說,就算敵軍中如此勇將還有很多,現在大局也已定了。
清穹城,這座一夜築成,胡繼棠屢攻不克的城池,從現在開始已然陷落。
此時的胡繼棠也興奮得幾乎要高歌出來。奇襲顯然極為順利,在清穹城頭堅守的天水軍漸漸開始了混亂,自是聽到後方失守的消息了。前後都有敵軍,這支擅長山城作戰的強軍最終也完全崩潰了吧。胡繼棠當初在諸軍區長輪防時,亦曾來天水省兩年,想起當初檢閱天水軍的情形,恍若隔世。
天水軍,在前朝被稱為西府軍,那時就是支強兵,甚至還有一些人曾編入過強極天下的前朝地軍團。曾經名次在自己之上的前朝降將鍾禺穀,但是死在西府軍手上。不過風水輪流轉,與西府軍一脈相承的天水軍,最終覆滅在自己的手上。胡繼棠不知現在是該高興還是該惋惜。
如果沒有內戰,天水軍是一支多麼強的守衛共和的力量啊。不過,現在交戰的雙方都稱自己是在守衛共和,胡繼棠都有點搞不清到底算什麼情形。他向來隻知道忠於大統製,大統製怎麼說,自己就怎麼做,所以就算當初遠征西原失敗,大統製將自己革職,胡繼棠亦無二話。後來大統製重新起用了自己,胡繼棠還是毫無二話,不似方若水一般心灰意冷,推脫說年老力衰,已無一用之力。現在,勝利已在眼前了,這場勝利如此輝煌,一洗先前敗北的恥辱,大統製也一定會誇讚自己寶刀未老吧。
他想著,轟然一聲,清穹城的城牆塌了一個大洞。以往清穹城也曾被攻破後,但城中守軍幾乎馬上就衝上來冒著箭矢炮火搶修,所以一直未能殺入城去,可這一次天水軍已失去了信心,連搶修的人都沒有了。
天水軍軍心已垮,徹底敗了。
不知為什麼,胡繼棠這時的惋惜比欣喜更多一些。天水軍也是一鎮雄兵,特別是山地作戰為天下之冠,最終還是在山地戰中失利,世上真的是瓦罐不離井上破麼?他提了提精神,正待下令全軍趁勝突擊,卻聽得前麵傳來了一陣慘叫,塵煙中,一支人馬竟從城牆的缺口處衝了出來。
天水軍還有一戰之力?一瞬間胡繼棠幾乎要以為城破也是天水軍的誘敵之計了。但除了缺口處,另的地方盡是攻城一方的歡呼,城頭上的喊殺聲已漸漸稀疏,守軍顯是開始逃亡。他還想不出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十餘騎敵軍已卷著塵土向他疾衝過來。
那是豐天寶和他的親兵。豐天寶一直在城頭主持戰事,本來守得有章有法,但他聽得後方竟有敵軍殺進來,心一下涼了。
清穹城能堅守至此,靠的就是地形的險要,隻需防守前門,別處都不必多管。但如今從最不可能出現敵軍的後方也殺來了敵軍,那清穹城的末日也已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