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明夷皺起了眉。夜摩千風道:“陸將軍,看來不成,是不是另找別處?”
陸明夷拿過一杆長槍往水裏探了探。七尺長槍,探下去,有近四尺沒入了水中。他喃喃道:“這條峽穀還有幾十裏長,繞是繞不過的。”他忽然轉身道:“弟兄們,獸類能過此河,我們如何不能?收拾身上,準備下水。”
夜摩千風一聽他要下水,大吃一驚,叫道:“陸將軍,這兒下水,可是送死啊!”
陸明夷冷冷道:“生死有命。兵鋒所向,金石俱裂,何懼這一道淺水。夜摩將軍,請你在這兒等候,若我失敗,請你回去代我向胡上將軍複命。”
夜摩千風聽得心裏也一陣陰寒。他自己亦是個膽大包天之徒,做事有點顧前不顧後,不然也不會一接到喬員朗假傳的金生色密令便在東平嘩變了,可陸明夷這樣做,等如是去送死。但見陸明夷一聲令下,他帶來的三十多個士卒已在整理身上衣物,看樣子真要下水。他打了個寒戰,咬咬牙道:“陸將軍,複命的人自然會有,千風也不是膽小鬼。”
陸明夷笑了笑道:“夜摩將軍壯哉。那我們一同過去,沒有路,也開一條路出來!”
陸明夷年紀甚輕,但這話說得豪氣幹雲,一邊的夜摩王佐聽得熱血沸騰,叫道:“正是,沒有路,就走一條出來!”說著,他也開始解下身上的累贅東西,挽起褲腳準備下水。夜摩千風搖了搖頭,暗道:“瘋子,真是夥瘋子。”可也開始整理身上。
要渡過這麼急的水流,衣服必須紮緊,不能兜水,不然人根本吃不住這麼急的水勢。陸明夷待所有人都把衣服紮好了,說道:“好,來,把繩子綁在石頭上,然後再以長槍相連,然後一個個下水。記住,死也不要鬆開繩子。”說罷,自己拿起一根長槍,把繩子在槍尾處纏了兩圈,打了個死結,往岸邊一紮,喝道:“再拿一根過來!”
齊亮見他率先要下水,忙道:“明夷,我先下去吧。”
“身為統領,若不能身先士卒,如何對得起弟兄?”他轉身向身後的衝鋒弓隊道:“弟兄們,在下陸明夷,父母雙亡,尚未娶妻,先父乃是前朝名將陸經漁。若我不能活著回來,有勞眾位弟兄替我傳個名。”
他說完,便一步踏入水中。水深四尺,已沒到了腰上,湍急的水流衝得他身子一晃。陸明夷將手中長槍用力向下紮去,雙手扶住槍杆,叫道:“再拿一根上來!”
水聲隆隆,震得人耳朵都發疼,但陸明夷的聲音似乎連這震耳欲聾的水聲都壓不住。三十多個士兵見這少年長官如此膽氣,個個都把畏懼拋到了腦後,心想:“連陸將軍都下去了,我還怕什麼?”衝鋒弓隊本來就是精挑細選出來的精兵,個個高大強壯,一個個陸續跳入水中,便如在水裏打下了三十多根樁子,水流急若利箭,拍在他們身上,水花四濺,但他們連動也不動。
這兒的峽穀寬有四十多丈。前麵十幾丈,還隻有四尺來深。快到中央,陸明夷拿起一根長槍向前紮去,誰知紮下去手中便覺一空,前麵竟深了許多,已近五尺。陸明夷一個趔趄,人登時立不住腳,便要倒下。在這麼急的水中前行,全是紮紮實實一步接一步地走來,他一個站立不穩,便知不好,知道若是倒下,便再也站不起來,肯定馬上會被水衝動,心裏也是一慌,卻覺肩頭一緊,有人抓住了他道:“陸將軍,小心了。”
天水人多半個頭不高,但夜摩王佐卻比一般人都要高一點,較陸明夷亦要高出半個頭。陸明夷隻覺肩頭被他抓住,借力站穩了,說道:“多謝王佐兄。前麵水深了,小心!”這話倒是情真意世,他也知道若非夜摩王佐抓著自己,“陸明夷”這三個字就要被加上“已故”兩字了。
再往前走,水越來越深,幾乎已沒到了口鼻處。陸明夷到了這兒也有點後悔,心想不該一時意氣用事下水,現在回頭已難,但前麵若水更深,過了頭頂的話,那死活也過不去了。隻是天意似乎也垂憐這一小隊把生死置之度外的軍人,這一片已是最深的了,再往前走,便越來越淺,待他們走到離北岸還有十多丈時,水又隻剩了四尺多深。這四尺多深的水在岸上看來亦是怕人,但他們經曆過峽穀中央的湍急水流,這點水便幾如天堂。待跌跌撞撞地上了岸,陸明夷隻覺渾身都要散架。一上岸,他急急把繩子綁到一塊大石上,便再無餘力站力,一下坐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