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還要不要退伍了?”
鄭司楚又回答不上來。本來他覺得自己已經下定了決心,可是現在卻覺得自己輕賤生命是如此可笑。他歎道:“縱不退伍,我也不想打仗了。”
“若有一天,敵軍兵臨城下,馬上就要取你首級,你仍然隻肯袖手旁觀麼?”
這個問題鄭司楚還是答不出來。他想了想道:“希望不要有這一天吧。眼不見為淨,我真不願見到人死。宣兄,我殺過不少人,現在隻想洗掉手上的血腥。”
宣鳴雷歎道:“如果可能,誰願意手上沾滿血腥。但人生在世,總是身不由己,好比你是中原人鄭司楚,我是狄人宣鳴雷一般。如果我們生在前朝,可能會在戰場上決一生死。”
如果生在前朝狄人尚是敵人的年代,說不定自己和宣鳴雷真會決一生死吧。那時也不會知道對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總之是敵人就是了。鄭司楚道:“軍中有你們在,已經足夠了,反正也不缺我一個人。希望,我不用再上戰場。”
宣鳴雷見說來說去,鄭司楚還是不想征戰,心中暗歎。不過現在的鄭司楚總算精神起來了,雖然身上被自己打得青一塊紫一塊。他道:“好吧,我幫你去請個長假。不過,一旦我有難,你鄭將軍千千萬萬不要腦袋冬烘,死都不肯來救我。永守親族,好歹我也能算你的親族吧。”
其實宣鳴雷既不是鄭司楚的親人,也不是同一族。可是鄭司楚卻覺眼前這人正是自己的兄弟,若他有難,自己無論如何都會出手。他點點頭道:“我答應你。”
宣鳴雷長舒一口氣,笑道:“就怕你到時還對我搶了芷馨懷恨在心,一聽我有難,張嘴就說:‘活該!’”
鄭司楚斥道:“豈有此理!”伸手又倒了碗酒。正要給宣鳴雷倒,宣鳴雷一把搶過酒壇來道:“等等,給我!”
鄭司楚不知他要做什麼,宣鳴雷奪過酒壇,舉起來湊到嘴邊大口灌下去。這壇酒鄭司楚本就喝了不少,剛才又倒出好幾碗,隻剩小半壇,宣鳴雷氣都不喘,一口氣全都下了肚。他酒量甚宏,不過平時喝酒喝多了要發酒瘋,這時小半壇酒喝下去,兩眼卻越發明亮。喝完了酒,他將酒壇一摔,喝道:“喝酒真是誤事,從今日起,我再不喝酒。若違誓,有若此壇!”
鄭司楚本來要喝,聽他發了這毒誓,詫道:“你不喝酒了?”
宣鳴雷抹抹嘴道:“不喝了。你不肯上戰場,接下來我一個人肯定更要吃緊,省得因酒誤事,反正芷馨老罵我是酒鬼。”
鄭司楚聽得了,將碗中酒喝盡了,將碗一摔道:“那我也不喝了。”他對酒雖不若宣鳴雷那樣無之不歡,卻也是個好酒之人,隻是現在覺得喝了酒實是在逃避,終無益處,何況宣鳴雷這等嗜酒如命的人都能戒酒,自己又如何不能?隻是宣鳴雷說出口,又有點後悔話說得太絕,笑道:“好,那等我們勝利之日,再開戒痛飲吧。”
鄭司楚知他終究舍不得戒酒,不由笑了笑。可是眼角瞥到母親的墳墓,心中又是痛楚,低聲道:“回去吧,別讓人擔心我們。”
宣鳴雷道:“是。小師妹準要擔心你了。對了,鄭兄,你真要把小師妹送回去?”
鄭司楚道:“這豈有假。戰爭,本來就不該殃及平民。”
“申公也已同意此議,不過說目前尚非其時。”
鄭司楚暗暗歎了口氣。他也算定申士圖現在是不會把傅雁容馬上送回去的,肯定要等到有利用價值的時候。對申士圖,他不能多說什麼,申士圖是個幹練之人,而且秉性也算忠厚,治理廣陽省多年,威望極高,播及周邊諸省,不然高世乾在最困難的時候也不會鐵了心要倒向再造共和一方了。可是申士圖畢竟隻是政客,對他來說,利益高於一切。他道:“同意就好。”
宣鳴雷沒在說什麼,心中卻在暗歎鄭司楚這人真不解風情,隻道自己做了件大好事,小師妹卻未必領情。不過這些話也不用多說,他向鄭夫人的墳走去,行了一禮道:“伯母,我們回去吧,鄭兄一定會好好活下去的,你放心。”說罷,走向馬車,跳了上去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