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走出門,忽聽得老婦在裏麵道:“阿二,走路當心點,別跌跤!”
陳阿二又答應一聲,小聲道:“楚先生,讓你笑話了,老娘年紀大,腦筯也有點糊塗了。”
鄭司楚眼眶裏卻有點濕濕的,心想:“天下的母親,都是一般。我小時候出門去玩,每回媽都要關照我一聲別摔跤了。”聽得陳阿二說,他把頭扭到一邊,“嗯”了一聲,卻是生怕陳阿二看到自己的淚水又要淌下來。
走到村口,陳阿二道:“楚先生,你沿著這條路一直往前走,看見大路了,往南就進五羊城了。我也不能再送你,對不住了。”
鄭司楚道:“陳二哥,你回家照看伯母吧,我就走了。”
陳阿二應了一聲,向他招招手,轉身回去。看著他的背影,鄭司楚眼中的淚水再也忍不住,直流了下來。他抹了抹眼,心道:“不管怎麼說,陳二哥過得再辛苦,他終究還能與母親住在一塊,而我再也看不到媽了。”
想到這兒,剛擦掉的淚水又流了下來。這回他也不去擦了,一路向南而行,任由臉上的淚水流淌。
媽,這是我最後的淚水了,從此以後,我再不會流一滴眼淚。
他想著。
我要盡快結束這場戰爭,讓天下的母子都能團聚。
雖然立下了這個誌向,鄭司楚卻更加茫然。結束戰爭麼?到底該怎麼結束?南北雙方都不肯善罷甘休,就算自己被稱為後起第一名將,又怎麼能讓雙方罷手不鬥?戰火仍將燃燒下去,一個人在這一片燎原戰火中,比一粒微塵還要不如。他想著,耳邊似乎又響起了當初聽到的那兩句蒼涼的唱詞:“百萬貔貅方鑄得千秋業,呀,這也不是江水,是流不斷的英雄血!”
英雄麼?任何一個英雄背後,都是堆積如山的屍骨。鄭司楚看了看天空。白雲慵懶,飛過天際,一切顯得如此安祥和平。可是,他知道,遠方戰火正在燃燒,而且很有可能燒到這裏來。
陳二哥,伯母,原諒我,我什麼也做不到!
鄭司楚的心裏更加的痛苦。這痛苦如刀,如針,如火灼,甚至,比母親去世時的痛苦更甚。
他剛走進五羊城,門口已有不少人了。現在五羊城雖是後方,便申士圖有過命令,要諸門盤查進出之人,以防北軍細作。雖然現在申士圖正在前線,後方的官吏仍不敢怠慢,執行得不折不扣。他排在一群等著進城的人中,正待過關,忽聽得申芷馨的聲音響了起來:“司楚哥哥!”
申芷馨正坐在一邊翹首張望。昨天鄭昭獨自回來,鄭司楚卻失蹤了,她嚇了一跳,問出了什麼事,鄭昭也不肯說,隻說任由他去好了。鄭昭乃是長輩,又是鄭司楚的父親,而她已經成婚,更不好多說什麼,隻是畢竟擔心他,因此一早就在城門口候著,沒想到鄭司楚果然回來了。一見鄭司楚,她喜出望外,急急迎了出來。守門官也認得鄭司楚,見申芷馨迎出來,他也連忙過來,連聲道:“鄭將軍!”心道:“剛才我都沒看到,申小姐不會怪罪我吧?”因此特別殷勤,趕緊讓人備車好送鄭司楚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