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士兵不敢再多嘴,放開了阿容。這時宣鳴雷也已跑過來了,一邊叫道:“師妹!小師妹!”
阿容本已嚇得魂不附體,但沒想到這個來的軍官竟是意外的救星,此時多少恢複了一些,聽得宣鳴雷的叫聲,她再也忍不住,“哇”地一聲哭了起來,叫道:“師哥!”她向來聰慧過人,一直鎮定得讓人忘卻她的年齡,可畢竟隻是個少女,雖然不喜歡宣鳴雷,但宣鳴雷現在是她唯一的熟人。宣鳴雷見她花容失色,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問道:“小師妹,師尊沒事,師母呢?”
阿容張了張嘴,哭道:“媽……媽媽她被接走了,當時我卻被退下來的亂兵衝散了。”
聽得師母無恙,宣鳴雷也鬆了口氣,柔聲安慰道:“小師妹,別哭了,我會讓人把你送回去的。”
他見阿容身上的衣裙也被撕破了好幾個口子,而且踩得很髒,心中更為憐惜,正要解下戰袍來讓她披上,一邊鄭司楚卻已先把戰袍解了下來道:“鄧小姐,先披上吧,你會騎馬麼?”
鄭兄真會拍馬屁。宣鳴雷心裏有點酸酸的,但也有種奇怪的慰藉。自己和小師妹是絕對不可能了,如果她能和鄭司楚湊成一對,那自己也不用因為搶走了申芷馨而再向他內疚。想到此處,他便道:“小師妹,你還不認得他吧?他便是現在名噪一時的鄭司楚……”
“也化名施正和嚴青楊。鄭將軍,是不是?”
阿容的聲音突然變得非常平靜,看著鄭司楚,鄭司楚反倒有點局促不安,點了點頭道:“鄧小姐真是神目如電……”
“其實我姓傅。”阿容說著,“傅雁容,鄭將軍。”
宣鳴雷有點目瞪口呆。小師妹是師尊和師母的義女,師尊和師母倒沒有嚴命她改姓,但一般總以為她叫“鄧雁容”。他心道:“鄭兄倒是和小師妹王八看綠豆,對上眼了,小師妹和我認識這麼多年,都沒告訴過我她其實沒改姓。”
鄭司楚實是很想和阿容多說幾句,但這實是第一次以真麵目與她相見,他心裏又有種說不出驕傲,實不想被她看扁了,隻是道:“傅小姐,請放心,你不會受什麼傷害的。兩軍交戰,不應讓平民受苦,有機會便會送傅小姐回去。”說罷又轉向宣鳴雷道:“宣兄,你先在這兒陪一下傅小姐,我馬上去弄一輛車來。”
宣鳴雷心裏已在笑罵,心想:“你這家夥,明明想要拍馬屁,卻還要板著個臉。也罷,我好人做到底,給你們一個相處的機會吧。”便說道:“我去吧,鄭兄,你太累了。”說罷,轉身跳上了馬,向阿容道:“小師妹,你若有什麼要求,便向鄭兄說。雖然他把師尊打敗了兩次,但他對師尊亦是尊崇之極。”
騎上馬走出一程,宣鳴雷心裏又有點發酸。第一次見到小師妹時,他對這個嬌俏可愛的小師妹就有種說不出的歡喜,可是小師妹卻不喜歡自己,後來自己有了申芷馨,便不曾再夢見過小師妹。可現在要親手撮合鄭司楚和她在一起,他終有點不願意。但轉念一想,心道:“鄭兄知道我和芷馨要成婚時,其實也恨恨了大半天,最終仍是大度地認命了,我要再小氣,連小師妹都更看不起我了。”想到這兒,心裏便又是光風霽月,忍不住回頭看了看,卻見鄭司楚和阿容正相對而立,兩個人都默默無言,誰都不說話。他暗自歎道:“鄭兄已經是天下名將,在這情場上卻實是連個新丁都不如。”
他騎馬而行,一陣江風吹來,帶來了一個蒼涼的聲音,卻是個老者在唱曲。隻怕那老者一覺醒來,城中已是易幟,有感於心,苦中作樂而唱。
那是一出老戲《戰無雙》的尾聲,說的正是一場水戰。江風仍帶著血腥和硝煙氣,歌聲蒼涼悲慨,在風中越飛越遠:
你看他戰甲生光逼日月,
你看他刀槍林立寒霜雪,
你看他大旗割風笳聲咽,
你看他屍骨堆遍江頭缺。
艨艟劈開浪千疊,
雷曹擂鼓風烈烈,
一江水沸鳴金鐵。
百萬貔貅方鑄得千秋業,
呀,這也不是江水,
是流不斷的英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