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燃海之火(四)(2 / 2)

“炸他娘的!”

那士兵一怔,卻叫道:“我去!”扭頭道:“兄弟們,我叫林滿辰,老娘就托付給大家了!”說著,抱起一個炸雷,抓住纜繩溜下甲板,跳上了邊上一艘小快船。

他是要舍生去炸毀敵艦!

聽到他叫喊的水軍,不論是東平水軍還是五羊水軍,都有些震驚。戰事到了這程度,就算不用死士,死士也自行出現了。此時小快船已大多靠不上前,傅雁書亦見又有這艘小船冒著箭雨衝來,他從邊上一個士兵手上拿過弩箭,對準了小船。

雖然不智,仍是可敬。這一箭,既是送你歸天,也是表達一番敬意。

他的弓弩之術亦甚為精湛,何況那小快船還是自行衝上來。待估量著箭矢能及,傅雁書一弩射去,箭鋒正中那林滿辰前心。林滿辰本來正要將炸雷擲出,當胸中了一箭,人一歪,倒掉進了水裏。在他後麵劃船那士兵見勢,伸手一把接住了炸雷。他接是接住了,可是東平水軍的箭矢也更密了,他才接到,背上已密密中了十幾箭,幾乎一個脊背都插滿了箭枝,這人哪裏還擲得住去,身子一歪,亦摔進了水裏。

雖然林滿辰與這士兵功虧一簣,但見此情景的五羊城水兵全都一聲吼叫,一時間竟有幾十艘小快船衝了過來。本來傅雁書調集弓弩手防禦,小快船往往到不了近前,船上水手就被射殺,群狼食牛之計已然被破,可林滿辰與那水兵之死似乎把人們心中那一點最原始的瘋狂都挑了起來。明明是充當死士,就算炸了敵艦,自己也死定了,可這些水兵似乎全都想不到這點。

見一下來了這麼多小船,傅雁書臉色亦是微微一變。不是害怕,而是為了這些人的瘋狂而震驚。這種死士突擊,其實隻是起到一個震懾的作用,成功的機會微乎其微。可這些士兵到了此時,似乎根本想不到這一點,仍是衝上來送死。

戰爭,真的會讓人瘋狂麼?

傅雁書想著,心裏直如刀絞樣疼痛。東平水軍弓弩手在船上放箭,居高臨下,水中的小快船紛紛翻倒,海水一時間也已染成了淡紅,可這樣子幾乎不是在戰鬥,而是在屠殺,隻是對方卻似已忘了生死有什麼不同,仍在衝鋒。

也許,應該退伍了吧。第一次,傅雁書有了這樣一個想法。

傅雁書牢牢守住了外圍,此時的搖光號上,鄧滄瀾也終於產生了一絲焦慮。

竟然被鄭司楚那小子擺了一道!但他心裏,卻並沒有對鄭司楚的怨恨,隻是有點自嘲。

名將之號,看來也是一個束縛。自己正是背負著“水軍第一名將”這個稱號,縱然從不輕視敵人,卻也在無形中有了一點大意。

此戰若敗,大統製會原諒我麼?他想著。水軍第一名將鄧滄瀾,在水戰中被幾個後起年輕將領擊敗,甚至可能會全軍覆沒,以後多半會淪為笑柄吧。但這個念頭鄧滄瀾馬上就丟到了腦後,他站起身,喝道:“已經解開了多少?”

搖光號是陣營的中心,係在搖光號上的戰艦也最多。雖然戰事仿佛持續了很久,其實卻並沒有太久。戰事大約是醜時打響,傅雁書發現有異,要全軍解開繩索亦是此時,現在卻頂多隻是醜時兩刻,已經解開的戰船不過二三十艘。

現在搖光號幾乎已浸在了一片油海之中,桐油味升騰起來,幾乎讓人窒息,連船上的油燈也都有專人看護,生怕有誰不小心,把火星掉下去引發一場大火。就在不遠的外圍,嘶殺聲越來越響了,那裏也不住有火光升起。

五羊城到底是用什麼辦法把這麼多桐油灌到這裏來的,鄧滄瀾至今亦想不出。從這一點上來,鄭司楚這年輕人之智,實是可畏之極。自己偏生對這個少年有了輕敵之心,這一場敗北實屬不冤。但這麼多年的戎馬生涯卻讓鄧滄瀾心底仍似有火焰噴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