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人謀定而後動,出手極有章法,打了自己一個措手不及。他們明明的弓箭,但一直不用,一定是有原因的。難道,是因為……
他心中還在想著,耳邊卻又響起了笳聲。這回卻是一前一後,是仆固摩利支和乞陸得模同時吹響。狼旗軍一般知道,攻擊已到了最後時刻,如果再拿不下薛庭軒,阿史那部援兵馬上就要來,此番便功虧一簣了,因此他們再不留餘地。
不能多想了。薛庭軒忽然喝道:“下馬,拔刀!”他說完已翻身跳下了馬。六個金槍班雖不明薛庭軒這條命令是何用意,但他們毫不猶豫,同時跳下馬來。金槍班訓練極其嚴格,六人跳下馬來幾乎就在同時。一下馬,薛庭軒便喝道:“刺馬,讓它們跑,人貼到車邊!”
這條命令更為意外,劉奔不由一怔,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但眼見薛庭軒拔出腰刀,一刀刺向玉花驄的後臀。這匹玉花驄是極為難得的寶馬,平時薛庭軒對它愛惜到了極點,有點小傷後全都親自上藥看護,可現在卻毫不留情地將腰刀直刺進去。他心知薛帥有命,定然事出有應,一咬牙,便也將腰刀刺進了自己坐騎的後臀。這幾匹馬受痛之下,長嘶一聲,直向前衝去,一路鮮血淋漓。那群餓狼原本正躍躍欲試地衝上來,被這幾匹馬一衝,卻全都眼睛發亮,猛地向馬匹撲去。
果然。薛庭軒暗自舒了口氣。最先前那條狼被他的手弩刺中後,轉眼就被另幾條狼撕咬成碎片,他就有點懷疑,待後來那金槍班連人帶馬被撕碎後,他已明白,狼群終究是狼群,雖然被這些人以笳聲指揮,但一聞到血腥味,便會失去控製,非要撲上去撕咬不可。那些人先前不放箭,正是擔心箭射出後,沒射死自己,隻射死了坐騎,而狼群一聞到血腥味,便不向自己攻擊,轉而去攻擊受傷的馬群了。這樣一來,反而阻住那些人的去路,而自己趁著混亂,更容易防守。
雖然這樣想,當拔刀刺傷玉花驄時他也沒有猶豫,但即使計策得售,薛庭軒心裏還是沒有一絲高興。現在,充其量也隻是解了燃眉之急,而刺傷了玉花驄後他心底也有一陣刀絞一般的疼痛。本來棄馬後該立刻跑到大車邊上,依托大車防守,可薛庭軒看著玉花驄跑去,幾頭餓狼從左右同時向它撲來,心頭直如被一根細線扯著一樣,暗暗叫著:“快跑!快跑!”若是平時,以玉花驄的腳力,這些狼肯定追不上它。但玉花驄身上受了傷,那些狼見了血後凶性大發,他實在擔心玉花驄也倒在狼吻之下。
劉奔得命後已要向車邊跑去,剛跑出一步,卻見薛庭軒竟是呆呆地看著前方不動。他大吃一驚,正待說話,耳邊忽地聽到一陣嘯響,卻是一支哨箭。
見薛庭軒竟然棄馬,仆固摩利支驚歎之下,亦有幾分佩服。武人視馬如命,騎兵在戰陣上失了馬,等如丟了半條命。但薛庭軒當機立斷,一下將馬匹全都棄了,暫時引開了餓狼的注意力,就算是敵人,仆固摩利支亦不由暗自讚了一聲。
這個五德營的年輕大帥,果然名下無虛,怪不得赫連台吉必要取他性命。
仆固摩利支的腦筋卻也極快。薛庭軒這樣做,無非是揚湯止沸,隻能稍解燃眉之急,但問題在於狼旗軍同樣沒有時間。現在,狼旗軍也唯有最後一手了,他摘下背後長弓,取出哨箭向薛庭軒射去。
這一箭,並不是要取薛庭軒性命。仆固摩利支也知道,單憑自己一箭,多半不能建功。現在四周一片混亂,發布命令頂多隻有身邊幾人聽到,乞陸得模卻是聽不到的,因此先前便商議好,以哨箭為號。一旦自己放出哨箭,便是狼旗軍的最後一波攻擊,萬箭齊發。
說是萬箭,其實也不過二十來人。但狼旗軍長年累月在草原上奔波,平時除了練習騎射,幾乎就沒幹什麼,因此每個人都稱得上百裏挑一的騎射好手。他這支哨箭向薛庭軒射去,劉奔在側看得清楚,長槍一撥,已將哨箭撥開,但隨之而來卻是數十支箭同時射來。狼旗軍的騎射亦能連射,每人身帶十餘支箭,能在片刻之間盡數射出,得了仆固摩利支號令,所有人都彎弓搭箭射來,一時間薛庭軒一幹人頭頂竟是黑壓壓一片。
薛庭軒在一片嘈雜中已聽到了阿史那部的呼喝聲,心知阿史那缽古派來的援軍馬上就到。但現在也是這些敵人的最後一擊,若是馬匹未棄,他們還能借馬身阻擋,但現在那輛大車成了唯一的遮蔽。薛庭軒和劉奔兩人快步向大車衝去,那幾個金槍班已到車邊見他兩人身後箭如雨下,一時間仿佛時間都停止了流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