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紀念堂(三)(1 / 2)

“叔叔,你不要哭了。”

耳邊突然響起了一個小孩子清脆的聲音。鄭司楚扭過頭,卻見一隊五六歲的小孩子正由幾個老師帶著從紀念堂出來,其中一個胖胖的小男孩站在自己身前,正仰起頭一臉關切地看著自己。他不覺有些尷尬,還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一個年輕的女老師走了過來微笑著拍拍那孩子的頭道:“叔叔是在掃地,被灰迷了眼。”

鄭司楚他勉強笑了笑,裝著沒事的樣子道:“是啊,叔叔眼裏進了灰。”

那小男孩“啊”了一聲,抬頭向那女老師道:“舜華老師,你給叔叔吹吹眼吧,我上回眼裏進了沙子,你就這樣給我吹的。”

小男孩天真的話讓鄭司楚有些想笑,那女老師也笑了,卻沒有給鄭司楚吹眼,而是摸出一塊絲巾遞過來道:“先生,你擦一下眼吧,手上也沾了灰,別用手去揉。”

這個女子其實比鄭司楚大概還小一些,但舉止甚是大方,好像鄭司楚也是她的學生一般。鄭司楚接過來,見這絲巾極是幹淨,便拿過來擦了擦眼後還給她道:“謝謝了。”

那女子抿嘴一笑,正要走,那小男孩忽然看見了一邊馬車上的程迪文,驚叫道:“程叔叔!舜華老師,那不是程叔叔麼?”

女子看著車上的程迪文,顯然也有些吃驚,似乎要走上前去,但還是沒有動。鄭司楚道:“小姐,你認識他麼?”

“你和他是一塊兒來的吧?他怎麼了?生病了?”

程迪文吐了一陣,臉色大是不好,現在又在睡覺,神情十分恍惚,真如生了場大病一般。鄭司楚道:“不是,他喝醉了。”

“喝醉了?”這女子微微皺了皺眉。她的鼻翼很薄,皺眉時小巧的鼻子也微微一動,卻甚是好看。鄭司楚也覺心裏有些異樣,覺得讓她生氣實是最為不好之事,忙道:“都怪我,我陪他多喝了兩杯,忘了他酒量不好。我叫醒他吧。”

那女子見鄭司楚要去叫醒程迪文,急忙伸手按住鄭司楚的手臂道:“不要了。”她展顏一笑,輕聲道:“沒什麼。我叫蕭舜華,先生你呢?”

舜華?鄭司楚驀地想起程迪文醉中念叨著的這個名字了。程迪文念念不忘的,原來就是這個蕭舜華?他打量了一下蕭舜華,她也並不是那種明豔不可方物的女子,卻生得清雅秀麗,仿佛春日的柳枝梢頭那一抹新發的綠意。他淡淡一笑,道:“蕭小姐好,我叫鄭司楚。”

“鄭司楚!”

這回卻輪到蕭舜華吃了一驚。她指著鄭司楚道:“你……你就是那個在朗月省一戰中獲得二等勳章的鄭司楚將軍?你……你怎麼這麼年輕!”

鄭司楚苦笑道:“已經不是什麼將軍了。”

蕭舜華更吃了一驚:“怎麼,難道你升了元帥了?”

共和國有三元帥,五上將,但現在三元帥中大帥丁亨利已然被斬,次帥莫登符早已亡故,隻剩下三帥鄧滄瀾碩果僅存,鄭司楚爬得再快,也不可能越過五上將成為元帥。何況鄭司楚不過二十來歲,這種年紀成為元帥,那隻有說書人的故事裏才有可能。鄭司楚又苦笑了一下,搖搖頭道:“我現在連軍人都不是了。”

蕭舜華沒再問什麼。鄭司楚沒有多說什麼,但他臉上的表情卻已說明了一切,何況方才他眼裏確實有淚水,並不是被灰迷了眼。她道:“程迪文呢?”

鄭司楚遲疑了一下,道:“和我一樣,也退伍了。”

蕭舜華不再說了。她看了看程迪文,喃喃道:“他從小就說想當個將軍,看來這願望也要落空了。”

鄭司楚隻覺鼻子有些酸。想當個將軍,這願望自己何嚐沒有?不過對自己來說,這願望也已經破滅了吧。蕭舜華應該也看出了鄭司楚心中所想,卻抿嘴一笑道:“鄭先生,其實有個故事你聽過沒有?”

鄭司楚怔了怔:“什麼?”

“有個獵人出去打獵,捕到了一頭剛出殼的小鷹。於是他把這小鷹帶回家中,和家裏的雞養在一起。”蕭舜華的聲音輕柔而清脆,忽然笑道:“真是失禮,我這樣說,好像把鄭先生當成我的學生一樣了。”

她的學生就是那些胖乎乎的小孩子吧。鄭司楚也笑了:“挺好啊,我想聽。”

“這小鷹慢慢地長大了。因為它在生活在雞群裏,就以為自己也是一隻雞,永遠飛不出院子。開始時大家都一樣,都是毛絨絨的,直到有一天,這小鷹發現自己和那些兄弟姊妹太不一樣了。它有著鋼一樣的羽毛,鐵一樣的利爪和喙,當風雨來時,那些兄弟姊妹隻會尖叫著亂竄,而它卻聽著風聲,渾身的血液都仿佛會沸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