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試探(2 / 3)

花小豔尋思:“要論吃,麵包比饅頭好吃;要拿外觀比女孩,麵包紅不溜秋的哪能跟白白軟軟的饅頭比?”這樣一想,她意識到張想在取笑她,跳起要擰張想的嘴,被張想擋開了。花小豔心中氣惱,暗想:“你嘲笑我像麵包,我倒想看看,你拿什麼比喻你的心上人?”就氣嘟嘟地問張想:“你說白雲芳是用什麼做的?”隻見張想雙手合十,慌忙念道:“阿彌陀佛,花施主不要褻瀆神靈,白姑娘是仙娥下凡!”花小豔“嘁”了一聲,不以為然,又生氣地說道:“就你的心上人好,她是一朵花,別人都是‘豆腐渣’!”張想趕緊說好話:“花妹也好,花妹也好。”可是花妹到底怎麼好,他一時想不起詞來,隻是連聲說“花妹好”,這讓花小豔感到這讚美是多麼的蒼白無力,她更加生氣了,說句“離我遠點兒”,快走幾步,和張想拉開了距離。張想嗬嗬一笑,幾步快走,又趕上了,拉住了花小豔的手,說道:“花妹,不許生氣,生氣就不夠朋友了!”花小豔一直深愛張想,她知道張想心有白雲芳,她惆悵淒然,卻又無可奈何,好在和張想是好朋友,閑暇時,說說鬧鬧,也能稍解相思之苦。

要到水管近前了,花小豔微歎一聲,心一橫,用肘碰了碰張想,柔聲問:“你愛吃‘麵包’嗎?”張想一愣,隨即明白,趕忙裝糊塗,笑道:“饅頭是中華麵食,麵包是洋人麵點,我從不崇洋媚外;我最愛吃的既不是饅頭,也不是麵包,而是肉。我的飲食格言是‘爹親娘親,都沒有肉親’!”說完,哈哈大笑。花小豔臉紅一下,馬上恢複了常態,才起的念想,在心頭一閃而過,心思恢複平靜,和張想又說說笑笑開來。

今天,王寶珠遇到了一件令她非常為難的事情,如果剛才花小豔沒在跟前,她會把她的難處和張想說的。

事情是這樣的:中午,她從家回來,在實驗樓旁,化學老師高完給了她一封信,信很長,有一本書那麼厚了,記錄了王寶珠學習生活當中的點點滴滴,比如哪天穿的什麼衣服,什麼時間在操場跑步,哪天換發型了------諸如此類,可見是真用心了,最後表達了一種想法,那就是“我愛你,你能接受嗎?”說白了,是一封求愛信,考慮到厚度也可以叫求愛書。

王寶珠是名符其實的“三好學生”,除此外,她還有一好,那就是長得好,而且不是一般的漂亮,是驚豔的美,不但臉蛋漂亮,身材也美,正如張想所說“此女隻應天上有,人間如她有幾人?”像她這樣的女生收到幾封求愛信,實屬正常。話說回來,她收不到求愛信,才叫不正常。對同學的來信,她都是一看了之,決不回信,不給他們任何的念想,今天不同了,寫信的是她的老師,這讓她很為難,是回信呢?還是不回信呢?

她不喜歡高完。在各種各樣的男人中,她最討厭的男人就是奶油小生,而高完偏偏就是這種類型,平日裏油頭粉麵,還常常麵帶蒙娜麗莎般迷人的微笑,雖然喜歡他的女生很多,可是王寶珠就覺得他惡心。在王寶珠心裏,他還不如劉思。如果劉思不是瘦得像根竹竿兒,如果劉思不是有三分女人的嫵媚,如果不是遇到了張想,說不定她會喜歡上劉思的,無論如何她是不會接受高完——這位奶油小生的,況且她也非常討厭他的名字,色拉拉的,令她惡心。

她不知道該怎麼辦,她想找個機會跟張想和白雲芳說說這事兒,問問他倆的意見,是回信還是不回信?如果回,該怎樣回?

她到了教室,劉思已經在她後麵坐了,雲芳還沒到,見劉思抬頭看她,就衝他笑笑,算是打了招呼,然後二人各自準備功課。

張想、花小豔到了女生宿舍門口的水管近前。張想往女生宿舍張望。花小豔看見,笑道:“不用看,看也白看,她回家了,她媽接她走的。”張想被花小豔說中心事,哈哈大笑。

水管壞了,沒人修,不知誰在上麵壓了一塊紅磚,水不再嘩嘩地流,隻是時而滴答,時而細流。張想低聲對花小豔說:“這家夥,尿不禁!”

花小豔大笑,想打張想,手上有粉筆末,隻是揚了揚,想罵他“真流氓”,瞧見旁邊有女生正洗衣服,沒說出口。

張想拿開紅磚,水嘩嘩往下流,同時,一股細流向上激射,正好泚了他一臉。花小豔見狀,又大笑。

二人洗淨了手,擦幹了,張想又把紅磚壓上。

花小豔拍打張想後背,打幹淨了。張想不放心,又扭頭拉起上衣來瞧,花小豔笑道:“幹淨了。”張想笑道:“你說幹淨了,那是麵上的,還有一部分跑到我衣服裏麵去了,把我的身子給弄髒了。你要不信,我脫下來,讓你瞧瞧。”說著,就動手解扣子。花小豔知道張想厚臉皮,真敢在大庭廣眾之下脫衣給人瞧,就趕忙說:“我信,我信,你快別脫!”張想笑笑,重新把扣子扣上,說道:“花妹,你得給我洗衣服,你弄髒的,你洗。本來你還應該給我洗澡的,不讓你洗澡,算便宜你。”花小豔笑罵道:“你賴皮,給你弄髒一小片兒,就叫我給你洗衣服;讓我給你洗澡,做夢吧你!”

張想笑稱不洗不行。花小豔常給張想洗衣服,這時,她柔聲說道:“哪天你脫了,我給你洗洗!”張想嗬嗬笑道:“我寢室還有一堆的。”花小豔瞪眼道:“我隻給你洗這一件啊,不是我弄髒的,我不洗!”張想說:“你洗一件也是洗,洗一堆也是洗,你都給我洗了吧!”又笑道:“我那衣裳當然不是你弄髒的,要都是你弄髒的,傳出去,豈不是讓人浮想聯翩?”

花小豔狠狠地掐了張想一把,生氣地說:“不給你洗了,你愛叫誰洗叫誰洗去。”又氣惱地說:“你對誰好,就叫誰洗去——你對白雲芳好,叫她給你洗吧。”張想揉著被掐的胳臂,不好意思地說:“還沒到那一步。”又哄花小豔道:“好花妹,我對你不也是很好嗎?”花小豔哼道:“你叫她洗,她也不會給你洗;你就會欺負我!”張想道:“我這哪是欺負你啊?咱倆是啥關係?——鐵哥們兒啊!你不心疼我,誰還會心疼我啊?再說,我的衣服不都是你幫著洗的嗎?”說著,伸手抱住了她的肩頭。花小豔心中一陣歡喜,但還是抬手推開了張想的手,故作生氣地說:“別沒正經,讓別人看到,還以為咱倆是那種關係呢!”

中午放學,白雲芳的媽媽的確來學校,把她接走了。

白雲芳很高興——她正想回家的,她媽就來接她了。她又納悶:媽媽為什麼要來接她?名城是個小縣城,治安形勢很好,即使不好,諒也沒人敢動公安局長的千金。平時,都是她一人回家,有時候和寶珠作伴,用不著大人接送,畢竟不是幼兒園的小孩子了。

她問她媽是不是家裏出事了?她媽笑嗬嗬地,隻是說:“想你了——你爸不在家,想和你一起吃頓飯。”

白雲芳一家原住在公安局家屬樓,後來她爸爸做了公安局長,就搬到“朝陽小區”裏一棟前有大院後有花園的歐式別墅住了。這裏是名城唯一的別墅群,一般人住不進來的,她家住的是12#別墅,36#是王寶珠家的,兩家是近鄰,1#是華強家。

中午,回到家,媽媽已經準備了一桌飯菜。吃午飯時,媽媽有意無意地問她:“小芳,你覺得你華強哥怎麼樣啊?”白雲芳隨口答道:“他不還是老樣子嗎?一個徒有其表的大笨蛋!”她並沒有多想,以為還是和往常一樣,媽媽隻是簡單地關心他一下而已,畢竟華強是她兒時的玩伴,一起長大,現在又同在名城高中上學。白雲芳是個爭強好勝的女孩,打小就學習好;華強則是個花心大蘿卜,人長得英俊瀟灑,就是功課跟不上,每次考試,都認為是老師故意找茬兒難為他,經常被白雲芳嘲笑是個大笨蛋。

媽媽往她碗裏夾了一大塊雞蛋,說:“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學習又緊張,該多吃點兒高蛋白。”白雲芳隻是吃飯,她媽又說道:“華強要出國留學了。”說完,看女兒的反應。

白雲芳大笑,說道:“他個大笨蛋也能留學?真是丟國家的人!”媽媽嗬斥女兒不準嘲笑別人,吃了幾口飯,又問白雲芳:“你不想留學?”白雲芳一愣,答道:“沒想過。”又疑惑地問:“想去,就一定能去?”她見媽媽點點頭,頓時感到既新奇又突然,原來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今天就發生在眼前,見媽媽在等她的答案,她毫不猶豫地答道:“去!”媽媽笑了,甜甜地喝了幾口湯,笑道:“你隻能和你華強哥一起去。”白雲芳的心一沉,不高興地問:“為什麼非得和他一起去?”她媽笑笑,答道:“你自己考慮。”然後,丟下飯碗,上樓去了。

白雲芳是個聰明的姑娘,從媽媽的舉動、眼神,她感到了媽媽的意思,但她從來沒想過那種事啊!現在她也不願多想。在班上,她是團支書,想到下午還要在班裏宣布一件事情,本來,這該是張想宣布的事情,可是這個班長就是不願多管“閑事兒”,她趕忙吃完了飯,收拾了飯碗,漱了口,進臥室午休了。醒來後,把自己著意打扮了一番,這才騎車上學校,至於留學的事情,她想等見到了爸爸再說。

洗手回來,見白雲芳的座位仍然空著,張想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身子靜靜地坐著,心卻不能平靜,眼睛更是不老實,開始不由自主掃描每一個進教室的同學,一個一個又一個——都不是她。時間長了,眼睛開始酸澀,突然,它來電了,亮了,白雲芳進門兒的刹那間,張想的眼睛亮了。

白雲芳進門兒的刹那間,張想驚詫於她的美豔:淺灰色線衣、藍白色牛仔褲、黑色高跟兒皮鞋;峰起的肩,高聳的胸,白如皓月的臉龐;發挽高高的髻,唇塗淡淡的紅——她青花素瓷般潔淨典雅高貴!張想納悶了:平日裏素顏的她,今天為什麼打扮呢?

白雲芳高傲地挺著胸脯,高跟鞋敲打著水泥地麵,發出有節奏的悅耳的噠噠聲,走進教室,走向座位,整個教室為之一靜。

張想用手肘碰碰劉思,說:“瞧,多漂亮!”劉思在看書,這時抬起頭,眼睛左右掃了一圈,問道:“啥多漂亮?”張想朝白雲芳努努嘴,劉思看了她一眼,不以為然,說道:“很平常啊!”張想又好氣又好笑,罵劉思道:“你懂個屁,知道啥叫美嗎?”劉思嗬嗬笑笑,並不生氣。張想開始對白雲芳評頭論足,不論張想說的對錯,劉思隻是點頭附和。

白雲芳到她的座位上,坐下。王寶珠讚道:“雲芳,你今天真美!”白雲芳笑笑,反問道:“我哪天不美?”說完,二女嗬嗬大笑。

白雲芳忽覺身後張想、劉思二人咕咕唧唧,像在說她,就扭頭問道:“你倆嘀咕啥了?是不是在說我?”張想哪敢實話實說,趕忙答道:“沒有,俺倆哪敢說你?俺倆在討論啥叫臭美?”

女孩子換身新衣服,就希望得到別人的誇讚,哪怕那誇讚虛偽得肉麻,她們往往也是高興的。相反,不被讚美,反而被嘲笑,她們自然會非常地氣惱。白雲芳也不例外,她心裏明白張想說的是顛倒話,仍然不痛快,她衝張想一通搶白:“我就愛臭美,礙你啥事?你不喜歡,有人喜歡,我還會臭美的,你愛看不看。”張想笑道:“除了我,還會有誰喜歡你這臭美了?”白雲芳怒道:“喜歡的人多了去了。”張想還是忍不住說出了實話,開玩笑道:“你今天打扮這麼漂亮,是不是相親去了?”張想知道白雲芳不會去相親的,他這樣說不過是句玩笑話。白雲芳本來想不到相親的事兒,聽張想這樣說,馬上接口說道:“我就是相親去了。”又說道:“那人就說我這身打扮很好看!”這要在張想老家,那個窮鄉僻壤的小山村,張想肯定相信,別說她去相親了,白雲芳說她有娃了,張想都會相信;今天,盡管白雲芳一改往日穿戴,比往日更加靚麗,盡管白雲芳塗了口紅,端莊裏透出了一丁點兒性感,盡管白雲芳挽了高髻,看上去成熟了些,張想有一千萬個理由不相信她會去相親。

張想哈哈大笑,說道:“那男的審美修養太高了,怎麼和我的看法一樣呢?他是不是人高馬大、英俊瀟灑而且談吐幽默呢?”白雲芳高傲地一仰頭,道:“當然了,實話對你說,我喜歡上他了!”張想又哈哈笑道:“你說的這男的,怎麼這麼像我啊?!”

白雲芳被他這句話氣樂了,“呸”了一聲,笑道:“你別自我感覺良好了,自我感覺良好的人都不知道啥叫害臊。”又笑道:“咱們學習是緊張,但照鏡子的時間還是有的。你大概有日子沒照鏡子了吧?抽個空,照照吧,看看你那德行!”她本想引用《範進中舉》中胡老爹的那句“撒泡尿照照你的影兒”,出於女孩子害羞的本性,又是在教室,有這麼多的同學,她沒有說出口,饒是如此,她已經滿麵通紅了。

被白雲芳這一通搶白,張想一時窘在那兒,不知說啥好;聽到他們談話的同學都笑了。王寶珠本來在看書,這時也扭回頭衝張想笑道:“就是,看你那德行!”

張想朝王寶珠一樂,說道:“寶珠啊,你不要往哥哥傷口上撒鹽了,好不好?哥哥我很傷心啊!你不心疼哥哥,還跟著別人嘲笑哥哥,真不夠意思啊!”王寶珠笑道:“你自找的,嘴貧!”

劉思不再看書,扭頭勸張想道:“老大,別和她們鬥嘴了——你沒聽說過‘女鬥男,動口;男鬥女,動手。’?鬥嘴咱是鬥不過她們的,改天逮個機會,揍她們一頓不就完了嘛。”此處暗表,張想、劉思、田壯是結拜的三兄弟,後有記述,這裏不再多說。

芳、珠二女聞聽,齊站了來,各抓起一本書,照著劉思的頭劈裏啪啦就是一頓亂打,惹得班上一通大笑。劉思雙手護住了頭;張想趕忙伸出大手,擋開了二女,保護劉思;二女一陣痛打之後,笑盈盈地坐下。

劉思氣哼哼地,說道:“哪天我出離憤怒了,打你們個落花流水。”芳、珠二女笑道:“你最好早點兒出離憤怒,別讓我們等太久了。”

張想、劉思正要講話,這時名城高中的那口老鍾響了,當當當——三下一停,是預備鈴,他們欲言又止,趕忙收拾書桌,準備上課。

白雲芳站起,掃視了一遍全班,確信每個同學都在,伴隨著“噠噠”的悅耳的皮鞋聲,走上了講台。此時,張想恍然大悟:“她今天打扮,原來是因為這個!為了班上一次簡短的講話,還要把自己美美地收拾一番,女孩子啊女孩子,真真讓我笑死!”

白雲芳站在講台上,感到每個男生的眼睛都是火辣辣的,尤以張想為甚,她不敢往下看,更不敢和張想的那對“火眼金睛”對視,眼睛盯著教室後牆。

張想兩手支撐趴在課桌上,雙腿跪在凳子上,他身體本就高大,這時更顯突出,他兩眼直勾勾地看著白雲芳,心想:“快三年了,我還沒有向她說過一句愛慕的話的,我今天就大膽說些過頭的話,看她有什麼表現?權當是試探了。”就衝白雲芳喊道:“Look here(看這兒),look at me(看我)!”全班同學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