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覃裏雯
幽默的重量隻有鴻毛之輕,但它的力量卻能夠擊碎頑石。
自由自在的幽默是今日中國的真正稀缺物,每個人都知道這一點,每個人都在其中憋得難受。他們當中有不少人會對洪晃的話產生共鳴:“再憋下去我要得癌了。”
為什麼幽默會製造自己的敵人?
在坦桑尼亞北部的Hadza部落和KaIahali沙漠的Kung部落裏,“甚至最好的獵手也得保持謙虛。在幾乎所有的獵手聚集的社會裏,謙卑都是一個頑強的文化傳統,這是此類文化平等特性的延伸。任何人如果試圖用他的捕獵技能來導向更高的社會地位,這個自我標榜的獵手都會遇到堅決的反對、諷刺和羞辱。通常,這種反對是以捕獵群體中其他成員的言辭奚落或煩擾開始的。”
原始部落的平等首先是通過嘲諷來維持,文明社會亦然。在古雅典民主的輝煌時期,雅典人把原始、非正式的嘲諷變成了一門藝術。阿裏斯托芬,古代社會最了不起的喜劇天才,用他的諷刺把所有那些頭腦發昏的自大人物——包括蘇格拉底——從雲端帶回地麵。在他的劇本《雲》裏麵,令人生畏的蘇格拉底在跳蚤的長腿、蚊子的嗡鳴和拉屎的蜥蜴那裏都能找到靈感和“崇高的思想”。喜劇家的責任不在維護哲學的完整性,而在維持社會的平衡和必要的生機。一個隻有蘇格拉底的古雅典文明,遠遠比不上一個有蘇格拉底和阿裏斯托芬並存的古雅典文明。
比阿裏斯托芬早不到一百年出生的孔子,雖然在後來幾千年裏其思想已經被蹂躪得麵目全非,卻也是一個好脾氣的、有幽默感的人。他坐著木軲轆車到處跑,和他的學生相互取笑。他的學生子遊用禮樂之教管理武城一地的老百姓,他跑去說:“割雞焉用宰牛刀?”然而他的學生一番正辭解釋之後,他就很老實地表示明白了,還表揚一下。在他答不出太陽的遠近的時候,他也沒有對那兩個提問的小孩子說:你們的問題太低級了,應該問一些更高級的、更有思想的問題。孔子很誠實,不懂就是不懂,那兩個小孩兒背後取笑他學問不行的話,還能夠在他的言行錄裏留存下來,而沒有被他刪除掉。今天看來,這種胸懷真是讓人讚歎。而在我們生活的時代,儒家精神在中國的殘渣之中,隻剩下一個有利可圖的“為尊者諱”。
幽默的重量隻有鴻毛之輕,但它的力量卻能夠擊碎頑石,或者像一根針一樣刺入僵化的社會傳統。可以理解,為什麼社會階層越低,人們的幽默感越是普遍。一個有幽默感的人要麼極為自信,要麼對瓦解自身的利益毫不在乎——因為他沒有什麼重大利益可以瓦解的。更重要的是,幽默感所提供的精神上的自由,使最艱難的生活也還值得一過,它為個人的狹隘生活提供了情誼的紐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