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佚名
我們需要一次次地被打磨、修繕,一次次艱難而痛苦地將心中塞得滿滿的如蓬草般的雜質一點點地剔除,直到它空靈透徹,直射入那縷光線來。
祖母的雙手滄桑但十分靈巧,常常很隨意的一張紙就剪出活靈活現的房屋樹木,而即便是簡單的一把泥巴也常常就在她的手裏幻變成鮮活的小動物來。
這個夏天,去看定居在內蒙大草原上的祖母。一天晚飯後,看到祖母正埋頭做著什麼,就湊了過去。祖母正俯在桌上用小挫刀一來一往挫著一個圓鼓鼓的小珠子,桌子上也有了一堆已挫好的。我開始以為是木珠,抓起來看了看,不是,實在不認得是什麼東西,就問祖母。祖母一臉汗涔涔地正在專心地對付手裏的那個小東西,過了一會兒才似呻吟地說:“薏苡。”
我好奇地問祖母:“你弄這東西幹什麼?”
“做佛珠。”祖母挫好了一個,放到一邊,又拿起一個來接著挫。
我這才注意到,薏苡外麵的總苞,用它做佛珠很合適。把顏色接近、大小均等、飽滿的薏苡挑出,用挫刀將兩頭挫平,它的芯裏有穗,像蓬草一樣,塞得很緊的。用針將其挑出,使其成空心就好了。但用挫刀挫圓薏苡很簡單,清理它的薏芯很難,塞得過緊,無下針的縫隙。祖母的手常被針紮出小血珠來。
我不禁有些憐惜祖母,但礙於祖母的倔強,沒有說什麼,隻是在一旁看著。
最後一顆薏苡挫平剔淨後,祖母將它舉起仔細地端詳,剛剛還塞得滿滿的穗芯裏透過了一縷光線來。母親用根紅繩將一個個薏苡穿起來,一個連著一個的薏苡就泛起光澤,一瞬間仿佛有了生命一般,這時,我才意識到那已不是一顆顆普通的薏苡,而是一串不同尋常的佛珠了。
祖母將佛珠遞給我:“送給你。”
“這最後一個你留著吧。”
“對我已經不重要了。”
薏苡實在是一種太普通的植物,用它串起來的佛珠與那些用檀香木、玉翠做成的佛珠比起來,實在是顯得平常和普通了。
摸娑著佛珠,祖母的那句“對我已經不重要了”就突然清晰起來,忽地感到,生命的過程不就是從薏苡到佛珠的過程嗎?我們需要一次次地被打磨、修繕,一次次艱難而痛苦地將心中塞得滿滿的如蓬草般的雜質一點點地剔除,直到它空靈透徹,直射入那縷光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