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諾基亞(1 / 2)

“老板娘,一碗豆腐腦,兩根油條!”

“好勒,您稍等。”

“老板,您的……是你?”

“是你?”

“啪”的一聲,碗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深秋的早晨,微涼的晨風中,忽然矗立起兩尊雕像。

二十年了,我以為柳雪在我心中的印痕早已撫平,驀然再見她時,心底的疼痛依然是那樣清晰和鋒利。眼前分明是她,卻又不是記憶裏的她了。記憶裏的她。明眸皓齒,長發飄逸,裙袂飛揚,猶如天上仙子;而眼前的她,那飄逸的長發已經變成了淩亂的齊耳短發,隱約還有幾縷銀絲,一雙大眼睛也失去了當年的光彩,臉上爬滿了歲月的痕跡,飛揚的裙袂也變成了油乎乎的圍裙。

這就是那個曾經讓我痛不欲生的她嗎?這就是那個讓我魂牽夢縈的那個白衣仙子嗎?

“臭婆娘,怎麼連一個飯碗也端不好?還愣在哪兒幹啥?還不快給老板再盛一碗!”一個跛著腳的中年男人衝她吼著。他正在灶前炸油條,身旁還有一個油乎乎的小女孩。深秋的早晨,已經很有一些涼意。小女孩還沒有洗臉,臉上髒兮兮的,兩桶鼻涕有規律的一進一出,比時鍾還要精準。

“唉。”柳雪應了一聲,手哆哆嗦嗦地在圍裙上蹭了蹭,又盛了一碗豆腐腦,端過來。她的手不再光潔如玉,已經像枯樹皮了。

“這是我的同學,沙子。”柳雪朝著那個中年男人道。

“噢,是嗎?你再加兩根油條!”中年男人道。

“你以為都像你呀,人家城裏人吃不了那麼多。”柳雪道。

我的腔子裏漲得難受,一口也吃不下,千言萬語更在咽喉,咽不下,吐不出。

柳雪還在忙碌,卻總是出錯,不停地傳來客人的斥責聲。中年男人停下手中的活,替下柳雪。

我走近那個小女孩,拉著她髒兮兮的小手,問道:“你叫什麼?幾歲了?”小女孩臉上雖然有些髒,但沒遇見依稀還能看見柳雪當年的樣子。

“我叫沙沙,五歲半了。”小女孩怯生生的答道。“沙沙”兩個字又一次擊中我的心髒,撕心裂肺地疼。

“快叫沙叔叔。”柳雪在旁邊道。

“沙叔叔好!”沙沙乖巧地叫道。

“唉,沙沙真乖,來叔叔給錢,沙沙買糖吃。”我掏出五張鈔票,塞到沙沙手裏。

“沙叔叔真好。”小沙沙燦爛地笑了。

“不行,這太多了,快還給叔叔!”柳雪說著去奪沙沙手中的鈔票,沙沙哇的一聲哭了。

我對柳雪道:“這是我給孩子的,跟你沒關係!”

柳雪臉一紅,作罷了。沙沙破涕為笑。

“這是我第三個,沒空帶她,不懂事,你別介意啊。”柳雪說得結結巴巴,挺生硬。

“怎麼不上學?對麵就是幼兒園啊!”

“我們戶口在鄉下,在這裏讀幼兒園要一萬塊錢的借讀費,一年學費還要四五千。那兩個一個讀初中,一個讀小學,哪裏供得起啊!”柳雪一臉無奈道。

“我來想辦法吧。”我道。

“哦,那能行嗎?”

“放心吧,我在教育局,專管這個的。”

“那,那,那可咋謝你嘞!”柳雪伸出手要和我握手,剛伸出來,又下意識地縮了回去。

我開車離去,回頭望,柳雪佇立在蕭瑟的深秋的晨風中,短發在風中淩亂,那幾絲白發,在晨光中閃閃發亮。

此刻,我想到了《故鄉》裏的魯迅,那種滄海桑田的悲涼。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

一念之間,便是滄海桑田!

整個上午,我心煩意亂,豬頭交給的總結,一個字也沒有落到紙上。

還沒有下班,,我請了假,驅車直奔手機店,問:“有沒有諾基亞?”漂亮的女營業員像是忽然發現了新大陸,驚得直掉下巴:“同誌哥啊,什麼年代了,諾基亞倒閉多少年了?現在賣的最火的是蘋果、三星、華為、小米!”

“我就要諾基亞,我出四千。”

“四千能買蘋果5S了。”

“我就要諾基亞!你聽清楚了嗎!”我怒吼道。漂亮的女營業員被嚇到了,花容失色,結結巴巴道:“那,那,那沒有!”

我轉身出來,身後傳來一陣嬉笑:“這是一個精神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