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女臉色蒼白,淡道:“那……也是你咎由自取。”
“是啊,我咎由自取。”阿楚淒然笑起來,“你不是總愛標榜自己是好姐姐麼?你不是總愛插手我的事麼?你不是整天把我的事擺在第一位的嘴臉麼?你為什麼不繼續發揮你偉大的感情?你現在找我是為什麼?你不是應該知道真相後還是繼續愛我,毫不介意嗎?這才是真的愛我!那你現在是在做什麼?你也無法解脫?你恨我?哈哈哈哈!原來你也不過如此!”
蟬鳴聲變得越來越響,越來越繚亂,韓女失神地看著她布滿皺紋的笑臉,她覺得自己非但沒有得到解脫,反而在往無窮無盡的深淵裏繼續摔落。她的後背一陣冷,一陣熱,胸口也一陣緊,一陣鬆。
“我不管你現在是什麼,冤魂也好……枉死的鬼也好……我不會讓你解脫……我……我不會讓你如意……你想報複我,我就不讓你如願……”阿楚的眼神漸漸變得渙散,聲音也漸漸小下去了,“我不讓你如願……”
聒噪的蟬鳴忽然靜止了,周圍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中。
韓女猛地站起來,她覺得自己快瘋了,她抓起床上那個蒼老的身軀,絕望地發覺阿楚已經斷氣了,她就這麼死了,幽魂一縷,回歸地府,天地輪回正業,縱然她貴為神女,也不能插手,眼睜睜地看著阿楚回歸輪回,把她一個人丟在原地。
她,居然隻能這樣看著阿楚快活地死掉,結束她多舛的一生,臨死的時候,她竟然是帶著快意的笑容!
韓女盯著她嘴角那一絲笑意,她忽然尖叫起來,千萬道絲線傾瀉而出,將這具蒼老的屍體絞成了血沫。她跌坐在地上,白皙的肌膚再一次剝落焦糊,她再一次被架在火堆上——不,她將永遠被架在火堆上,無法解脫,無法離開。
潮水般的絲線將這裏的一切都吞噬,鮮紅的絲線,像烈焰一般,像鮮血一般,天空漆黑無光,地麵火海無邊,韓女被困在這幅繡圖的小千世界裏,淒厲地哀嚎著,無論她此後露在人前的表象如何光鮮溫婉,譚音知道,這裏才是她的本心,她一直被困在這一刻,苦苦掙紮。
譚音想起在神界時,韓女曾淒聲問自己:我的恨要怎麼辦?!
阿楚死了,她是凡人,進入輪回正業,下一世與此一世再無幹係,再也沒人能找到她,韓女的恨隻能永遠留存在這裏,腐爛糾纏生根發芽,最後將這些無邊無際的恨意傾瀉在無辜的旁人身上。
這是韓女的人劫,沒有任何辦法解決的人劫,她成神那一天開始,給予她的隻有絕望。
譚音轉首四顧,幻境已經結束,周圍隻有翻卷徘徊濃黑的怨氣,怨氣的中心,是那些如鮮血火焰般的絲線,韓女在裏麵哀嚎,聲音淒涼沙啞。
她找到這座小千世界的縫隙了。
譚音雙目緊閉,凝聚殘餘的神力,化作巨大的剪刀般的形狀,毫不猶豫向那些絲線絞去。不過一眨眼的工夫,絲線紛紛被絞斷跌落,露出藏在下麵的血肉模糊的人影。
韓女的心五千多年一直被困在火堆上,反複焚燒,她渾濁的雙眼癡癡望著不知名的地方,是曾經那座山上的小木屋嗎?她在等阿楚回來,可最終她得到的卻是背叛。烈焰焚身的時候,支撐她的一定是極其深厚的感情,所以當她明白真相時,才會被困在烈焰中無法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