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2 / 2)

這位山主已近暮年,不問外事,為人又吝嗇至極,偏偏還喜歡炫耀自己搜刮的各種寶物,這雙匕首就是寶物之一,上一次仙花仙酒大會,他曾親眼見過。想要從一毛不拔的香取山主那裏借到一件寶物,難如登天,而他藏寶的地方戒備森嚴,想來棠華也不至於能偷到,隻不知他究竟是怎麼能借到弑神匕首的。

源仲將信與請柬收回袖中,回頭朝譚音一笑,半開玩笑似的合十行個禮:“今日天神降臨,吾等有幸開啟封藏,送上美酒天下無雙。”

譚音愕然:“怎、怎麼了?”

源仲朝她眨眨眼:“一個簡單的儀式罷了。”

有狐一族有戒律,族人雖擅長釀酒,但酒品也分上中下,中下等的酒,譬如醉生夢死,再譬如色如玉,平日裏自己喝,或者送給朋友來往都沒有關係,然而最上等的美酒,名為天下無雙,那是隻有一甲子一祭神才可以開啟封藏的寶物,縱然是他,也不能隨意妄動。

那位香取山主是個鐵公雞,脾氣又油滑的很,他就是帶了匕首過去問,隻怕也問不出什麼來,少不得送幾壇天下無雙撬開他的嘴,正巧自己身邊有個神女,也不算違背戒律。

洞天的地窖中封藏了無數美酒,源仲很快取了四隻白玉小酒壇上來,與那些裝盛下品酒的酒壇不同,這些白玉酒壇周身甚至點綴明珠,幽光瑩然,壇身比嬰兒的頭顱也大不了多少,可見其珍貴。

“神女在上,可否賞光與我共飲一杯?”源仲晃著一隻白玉小酒壇,朝她笑眯眯。

譚音也笑了,她是天神,凡間的酒釀得再精純,她喝起來也像喝水一樣毫無感覺,她不願拂逆源仲的興致,柔順地點頭答應了。

平日裏斟酒做菜都是源小仲的活,可他今天不知跑哪裏去了,譚音自己從廚房取了兩隻酒杯,小心翼翼地打開白玉酒壇的封口,一揭開,隻覺寒冰之氣襲麵而來,一股聞所未聞的濃鬱甘香的酒氣雲煙般蒸騰而起,瞬間就暈開在整間屋子。

酒液倒入拇指大小的水晶杯中,竟是完全透明的。其時釀酒,大多有雜色,或發黃,或發綠,這種透明如清水般精純的酒液,連她也是第一次見到。

源仲輕輕將酒杯與她手中的杯子碰了一下,低聲道:“這是我多年的夙願,今日如夢一般。”

譚音看著他仰頭一口將杯中酒喝幹,蒼白的臉上很快泛出一層淡淡的紅暈,他輕歎:“好酒!”

她也豪放地一口喝幹,臉色突然大變——不再是喝水一樣的感覺,這味道……是烈酒!她一驚之下嗆到了,咳得驚天動地,差點把杯子砸了。

源仲哈哈大笑,在她腦門兒上一彈:“傻丫頭,這可是送給天神的酒,別小看它。”

譚音好不容易停住咳嗽,可是臉上泛起的火熱卻再也沒褪下去,她本來就不善飲,不過仗著自己是神之軀,把凡間的酒當水來喝,此時猛然幹了一杯烈酒,馬上就開始暈了。

她渾身發軟,不能控製,趴在桌子上,歪著腦袋看源仲自斟自飲。

他濃密烏黑的長發,蒼白的臉龐,燭火下像玉一樣,還有那雙漂亮的眼睛,裏麵藏著一個鮮活驕傲又專注濃烈的靈魂。他的嘴唇翕動,在低聲說著什麼,她全然沒有聽清,她覺得自己像是第一次看著他清醒的臉,時光在暈眩中飛逝,這就是一輩子麼?

不想走,她其實不想離開,假如這就是一輩子多好,魂飛魄散也罷,她最終是與他死在一處的。

他忽然又不說了,和她一樣,趴在桌上,肩膀靠著肩膀,臉歪在胳膊上,和她麵對麵地看著,他眼睛裏有兩個她,特別清楚。

“在想什麼?”他輕聲問,唇齒間酒香四溢。

譚音沒來由地想笑,喃喃:“……好酒。”

“除了這個?”他凝視她。

她還是笑,臉頰暈紅,眼如春水:“想你。”

他笑得眯起眼睛,裏麵好像藏了一顆星。

“你勾引我。”他聲音越來越低,“我想上鉤了。”

譚音沒有說話,她伸出手,輕輕摩挲他的輪廓,挺直的鼻梁,微抿的嘴唇,他忽然張開嘴,隔著手套,在她的拇指上輕輕咬了一口。

被咬的拇指微微發麻,細微的小閃電從那一點迅速擴散成麵,輻射四肢百骸,她又一次感到那種焚燒靈魂般的痛楚。

來吧,就這樣燒,她不怕。

他的唇輕輕落在她臉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