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溫暖的小樓裏,源小仲苦著臉端上一杯茶,又開始埋怨:“主人還不回來,人家好想她!她見到可愛的源小仲變成如今這般模樣,不知該有多心痛!”
源仲上下打量他,皺眉道:“你怎麼那麼嘮叨?是男人就閉嘴。”
源小仲怨氣衝天地指著自己歪到鎖骨上的腦袋,絕望地吼叫:“你變成我這樣你不嘮叨?!你不會弄就別弄啊!我的花容月貌被你弄成這個怪樣,還不給我說!還有,我又不是男人,我是機關人!”
他太激動了,歪到肋骨下麵的胳膊噗通一聲又掉在地上滾了老遠,源小仲趕緊彎腰撿,結果勉強用爛木頭湊出的左腿再次斷開,他嘩啦啦摔在地上,腦袋滾得更遠。
源仲將他亂七八糟的身體隨便用漿糊粘好,再把腦袋安回去,源小仲看上去快哭了:“大仲我恨你!”
源仲懶得理他,徑自上樓回房,推開門,牆角放著一張木案,上麵亂七八糟各種木料與鉚釘之類,還有好幾本線裝的工匠指南類型的書,都是他上次去歸虛買的。
牆角豎著一隻怪模怪樣的機關人,大半成型了,雖然有手有腳有頭有臉,但腦袋大如南瓜,四肢粗短,五根手指倒是都雕出來了,卻一般長短粗細。臉上的五官也都有,可兩眼的窟窿大約挖得太大了,導致他塞了兩顆巨大的黑寶石進去,襯著尖如刀鋒的鼻梁與銅盆大口,顯得又滑稽又可怖。
源仲盯著機關人看了老半天,發出不滿意的歎息聲,可他也實在沒法做到更好了。
他將買好的真人頭發黏在機關人頭頂,上下左右仔細看看,確認沒貼歪,這才取過衣架上的白色女裙,替它一件件穿好係帶,一切弄好,他後退數步,除了機關人無可救藥的水桶腰,它乍一看還是很有姬譚音的風采的——源仲違心地稱讚一番,取了木梳替它將披散的長發輕輕梳理,挽成譚音平日裏最常挽的發髻。
最後取了青銅棒插入它頸後的小孔內,小心翼翼擰了數圈,這機關人登時開始手舞足蹈,滴溜溜地原地轉圈,足轉了十幾圈才停下,然後手足並用地朝樓下走去,大概由於製作技巧問題,它下樓的時候十分笨拙,一腳踩空乒乒乓乓滾到了源小仲麵前,把他嚇得花容失色。
“你、你做了個什麼怪物!”他尖叫。
源仲咳了一聲,將滿地亂滾的機關人扶起,它繼續手足並用地走向小樓外,一路向結冰的湖麵行去。
“你你你居然把它打扮成主人的模樣!”源小仲的木頭下巴快要掉下來,“你這樣汙蔑我尊敬偉大的主人!”
源仲皺眉:“閉嘴。”
他慢慢走出小樓,隻見那個機關人已經走在結冰的湖麵上,隔了那麼遠,月光清冷,它的長發與白衣被夜風吹拂得緩緩搖曳,像是高胖版的譚音。
源小仲簡直不能忍受,嗤之以鼻:“我都說了你不會做就別做……”
他怒視源仲,可是大仲根本不理他,他筆直而且專注地看著湖麵上那個拙劣的背影,眸光中有一種奇異的狂熱,這一片目光令源小仲不知該說什麼,眼睜睜看著他緩緩走出去,走到湖邊。
湖底的老黿體貼地破冰浮上水麵,將翠綠的扁舟托在背上。
一湖雪,一天月,源仲覺得自己又回到了癸煊台上,身前是那個神女,衣衫翩躚,長發婉然,他快要追上她了。
機關人停在湖心,開始原地可笑地繞圈,一麵來來回回地繞,一麵發出尖銳笨拙的聲音:“姬譚音!姬譚音!我是姬譚音!”
源仲不由失笑,真的與她做的沒法比,叫他怎麼好意思拿出來給她看。
湖麵上的風聲安靜卻又蕭索,隻有機關人尖銳的聲音來來回回地反複著那幾個字,銀光璀璨的月亮很快又被烏雲遮蔽,沒一會兒,風漸漸大了,細碎的小雪緩緩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