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過頭,看見那具凡人的屍體血肉模糊地癱軟下去,源小仲在大叫,聒噪得很,被戰鬼們鞭子一抽就散架了,緊跟著長鞭再度毫不留情地揮向源仲,很明顯,今日戰鬼們勢在必得,一定要殺了他。
譚音心中微微動怒,長袖忽然一揮,掌心湧出一團清光,被她輕輕揮灑出去,頓時化作十幾道細小的火焰般的光團,一一打入戰鬼與婉秋蘭萱的眉間,緊跟著他們一個個被清光打退出門,瞬間消失在洞天內,隻留下滿地鮮血狼藉訴說著方才的險惡。
忽然,她想起什麼似的,飄然出小樓,隻見湖對岸有個紫色人影,正是棠華,他麵前放著一隻青木案,上麵有一尊火鼎,並一尊水鼎,他手中捏著一撮被黑絲紮好的烏發,正放在火鼎之中,想必正是咒殺的媒介了。
譚音將清光彈入棠華眉間,他也被打退出洞天,她又輕輕吹了一口氣,那撮烏發連帶著青木案與其上的所有東西,都霎時化作灰燼。
這一切,本不該發生,是她的疏忽,讓韓女做出這麼可怕的事情。
譚音回頭望向小樓,心底忽然生出一股淡淡的悲戚。
今日之事,以源仲的聰明,想必很快就能想通其中緣由,他終於會明白,她的接近跟隨與保護,不過是為了那隻左手。
而戰鬼們一再挑釁,甚至連有狐族人都參與進來,大約與她的跟隨也有關係。
譚音雖然在人情世故上並不甚通,卻也不是白癡,她曾經以為韓女對泰和一往情深,所以急著想要找回他的左手,但今天發生的這些事情,讓她對韓女產生了懷疑。
她似乎隻想讓她不愉快,讓她痛苦,她蠱惑戰鬼與棠華,令這裏血流成河,根本不是為了泰和。
譚音突然有些膽怯,不敢回去,不敢看源仲的表情,她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心底會對他感到愧疚和心虛。她想起他偷偷摸摸在房裏做機關人,還想起他裝模作樣問她是不是喜歡自己,還有那些在一起的默默渡過的短暫時光。
是否她又做錯一件事?
或許她借取凡人的身體,大張旗鼓地接近他這件事,本身就是個錯誤,如果一開始隻降下神識在後麵默默保護他一生,他所受的所有痛苦,無論是身體還是心靈上的,都不會有。
小客廳滿地狼藉,鮮血亂灑,源小仲被戰鬼的長鞭拆成了好幾截,眼睛還滑稽地眨著,隻是不能說話了。
方才喧囂的一切都沉澱下來,安靜,很安靜,源仲沒有動,他伸手抱住她的身體,正用袖子替她輕輕擦拭臉上的鮮血,一點一點,擦得非常仔細,仿佛完全沒發現洞天裏那一瞬間發生的變故。
終於將臉上的血跡擦幹淨了,他又將她血汙的頭發慢慢撥開,露出慘白卻安詳的臉。
然後,他小心翼翼地將手放在她鼻前,像是發覺那具身體沒有了呼吸,他沒有放棄,又將腦袋埋在她破碎的胸膛上,沒有心跳。
他停了很久很久,最終茫然失措地抬起頭,露出迷路孩童一樣的眼神,四處張望,喃喃喚了一聲:“譚音?”
她的身體在這裏,在他麵前,她的魂卻又消失了。
源仲雙眼漸漸恢複清明,他驚愕地四處張望,戰鬼不見了,暈倒在地的婉秋蘭萱不見了,湖對岸的棠華也不見了,遠方青山中的生門裂隙卻仍在,老黿從湖水裏探出雪白的腦袋,逃出生天般地歎息。
除了滿地狼藉,洞天的一切都與以前沒什麼區別,不該在的都不在了,可是,譚音也不見了,隻留下那具血肉模糊的屍體,就像上次在皇陵一樣,她隻留下一具屍體給他,除此之外,別無隻字片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