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華正要動,忽覺身前一陣刺骨寒意,源仲左手的黑絲手套不知何時脫下了,他那隻被天神眷顧的暗紅色左手掌心紅光隱隱,正抵在自己喉前三寸處。
“我實在想不到,有一天會對自己的族人露出左手。”源仲皺著眉頭,大有厭惡之色,“你的目標是姬譚音?給我個理由。”
棠華並不緊張,聲音淡漠:“她來曆古怪,目的不明,如同藏在沙裏的刀,如此隱患,非殺不可。你不殺我,終有一天我會殺了她。”
源仲露出一個古怪的笑:“你打不過我……不,你根本不會打架,棠華,話不要說太滿。”
棠華也笑了:“我知道,你不會殺自己族人,你見到子非死了都受不了,更何況親手殺我。源仲,你比我想的還有良心。”
他忽然一把抓住源仲的左臂,厲聲道:“婉秋!”
婉秋早已動了,先前落在地上的那兩柄匕首她不知何時執在手中,動作如鬼魅般刺向譚音,誰知匕首又撞在結界上,再刺,還是結界。
源仲冷道:“我在,沒有人能動她。”
棠華點了點頭:“不動她,那就動你。”
婉秋手中的匕首忽然轉向,狠毒異常地劈向源仲被拉住的左臂——他們的目標竟然與戰鬼一樣,是他的左臂?!源仲一腳踢開棠華,身體化作金光,眨眼便落在小樓外,神色古怪。
“你瘋了。”他帶著一絲驚愕望著棠華,他的左臂一陣刺痛,婉秋手中那柄匕首雖然未曾接觸皮肉,但畢竟是弑神的魔器,竟將他左臂劈開一道深長的血口。
棠華緩緩從小樓中出來,定定看著他,忽然,他雙手合十,向他行了個禮,再抬頭時,目中竟然淚光瑩然。
“定!”他低喝一聲,雪地上忽然伸出無數青黑的粗大藤蔓,將源仲與譚音捆了個結結實實。婉秋揮舞著那雙魔器劈來,源仲唯有架起結界相抗,他神色古怪到了極點,回頭盯著棠華,他卻不說話,盤腿坐在雪地上,雙目緊閉,兩行淚水從他瑩潤如玉的臉上潸然而下。
“上天神有感,吾族殫心竭慮……”一行行晦澀古樸的禱文從棠華嘴裏緩緩吐出,源仲竟不知這會兒該笑還是該哭,他要殺他!要斬下他的左手!他居然在這個時候流著淚念祭天禱文!
婉秋仿佛不知道疲倦似的,一刀接一刀劈來,源仲渾身被咒術捆牢,動也不能動,不由心中厭煩,突然大喝一聲:“開!”
捆在他身上的粗硬藤蔓瞬間散開,他化作一道金光,先劈暈了婉秋,正打算繼續將棠華也劈暈,忽聽洞天生門處傳來一陣雷鳴般的巨響,他臉色登時巨變——這是有人在用蠻力試圖打破他的洞天強行闖入!
“看來我還是沒法完成這個上命。”棠華突然開口,慢慢站了起來,還斯文地撣撣衣衫上的殘雪,他抬起頭,麵上淚痕猶存,神色卻已恢複漠然:“我走了,戰鬼想必很快便要攻進來,兩族宿怨,縱然為同一個上命,我卻也不願見他們,更不願見你死在他們手裏。”
他居然將戰鬼引來?!還居然這麼平淡?!源仲怒極反笑:“我竟不知你與戰鬼一族勾結上了!”
棠華麵不改色,長袖一拂,身體漸漸變作半透明,這是他獨有的風遁之術。
“天神在上……”他垂下頭,一行淚灑落,消失在源仲眼前。
今日發生的事,雖然他早有警惕,但也沒想到會匪夷所思到這等地步。棠華是什麼人?有狐一族的地位高貴的大公子!他居然與戰鬼族勾結,與他們一起覬覦他的左手麼?
源仲心中又是憤怒又是不解。
身上數道傷口一陣陣抽痛,縱然放出結界,婉秋手裏的魔器到底還是將他割傷,所幸傷勢不重。
生門處的聲響越來越巨,源仲抱著譚音飛速進屋,低頭查看她的情況,見她呼吸麵色均如常,兩隻眼睛也頗有神,隻是不能動。他摸了摸她的額頭,輕道:“沒事,閉上眼,就當睡一覺。”
他將青銅鼎裏燃燒的料峭香撲滅,冷不防源小仲滿臉驚惶地從樓上跑下,花容失色地叫:“好大的聲響!出什麼事了?!”
源仲冷著臉將譚音遞給他:“看好她,抱著,死了也要保護她!”
源小仲茫然地接過譚音,忍不住分辨:“我是機關人,不會死,隻會被打爛。”
源仲懶得與他鬥嘴,目光冰冷地瞪了他一下,源小仲立即乖覺地把譚音抱上樓,討好地笑道:“你放心!打爛了我也會護好主人的!”
源仲長長出了一口氣,緩緩走出小樓,但見遠方青山巒巒之處黑雲密布,那是生門即將被打破的跡象,一旦生門被破,戰鬼們闖入洞天不過是頃刻間的事。
他盤腿坐在門前雪地上,默念咒文,一道巨大的閃爍金光的結界連著他的身體將小樓也籠罩在內,少不得,今天又要大開殺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