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泰和還在等著,他失去左手,神力衰竭,被封在神水晶裏,倘若不快些,他隻怕會像其他神君那樣隕落消散,那是她最不想看到的局麵。
到後來,她無論做什麼,泰和都看不慣,不喜歡,現在他睡著了,她終於可以真正為他做一件事,她一個人等了五千年,等的就是這一刻。
譚音閉上眼,不去看源仲身上猙獰的傷口。不管這件事是不是有韓女的摻和,最終的目的還是達到了,她要等著這個人慢慢死去,然後取下他的左手。
心底的聲音又淡然響起:你本就不該保護他,人反正不是你殺的,不用擔心神格隕落,就這樣安安靜靜等著取他的左手,不好麼?
可是她還是保護了,完全是潛意識的一種直覺行為,當利刃劈向他的時候,她想也沒想就把他護在身後。
不對,她應當隻是不想看到那隻左手被砍下來。曾經有神君也發生同樣的事,一隻手隕落凡間,自己神力衰竭。那位神君親自下界尋找,最終找到了那隻手的新主人,當場將那隻手取下接回自己身上,可他的下場卻並不是恢複神力,而是在手接回去的那個瞬間更快地化成金光隕落消散,那是他擾亂命數的結果。
她不能讓泰和也遭遇同樣的事情,她下界找到左手的新主人,是為了等他自然死亡,然後用最順應天數的方法將手還給泰和。
所以,現在源仲要死了,她要等的就是這個,她應當高興才對。
譚音心煩意亂地站起來,她覺得有什麼東西不對,可是又不願去深想,她不能繼續待在這裏,血液中散發出的香氣讓她頭痛欲裂,她要出去等著,出去不用看著他在自己麵前死去。
袖子突然被人輕輕拉住,譚音如同驚弓之鳥,整個身體都繃緊了,駭然低頭,源仲不知何時醒了,兩隻漆黑的眸子靜靜看著她。
“……去哪兒?”他聲音很虛弱,好像隨時要斷氣了。
譚音實在不擅長撒謊,結結巴巴腦門子出汗才憋出一個理由:“你、你傷的很重,我去、去找大夫……”
他笑了笑,緩緩鬆開手,聲音輕得像一陣風:“……早點回來,別亂跑,外麵很危險。”
他又沉沉暈死過去,鮮血已經將床褥浸透,隻要一個時辰……不,半個時辰,他就會徹底死去,仙人也不例外。
譚音覺得喉嚨一陣陣發痛,好像有人在下麵狠命地拉扯。
心底那個淡漠的聲音在催促她出去,可聲音越來越輕,漸漸淡不可聞。
韓女在叫她,泰和一定出事了,泰和還在等著她,如果不把左手拿回去,他會徹徹底底的消失。譚音覺得渾身都在發抖,眼前一片模糊,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放出神力,替他修補身體了。
她一麵哭一麵修補,哭得像個茫然無措的小孩子,不知是為了泰和,還是為了床上奄奄一息的大僧侶,五千年沒有流過的眼淚,怎麼也止不住,她自己都覺得駭怕。
修補身體的劇痛令源仲又醒來很多次,他昏暗的黑眼珠最終準確對上她的眼睛,然後,突然用力抓住她,抓得十分緊,以至於他的指節都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
“……我是在做夢?”他昏昏沉沉,神誌不清,眼前那雙黑寶石般的眼睛,是夢?非夢?他那麼多年的尋找與祈求,如今正在眼前。他忘不掉這雙眼睛,清冷,卻又藏著燃燒靈魂一般熱烈的東西,那不該是天神的眼睛。
“看著我,看著我……”他乞求。
那雙眼睛徘徊躲閃,最終靜靜與他對視。
他複又驚覺了什麼似的,喃喃問道:“姬譚音呢?她去哪兒了?”
沒有人回答他,他眼前陣陣發黑,很快再次陷入深深的黑甜鄉。
仙人的身體修補要費力許多,等大僧侶的傷口完全愈合時,天已然大亮。
譚音摸了摸他的額頭,他已經沒事了,大約要睡上五六個時辰才能醒。她長長出了一口氣,有種虛脫感。
外麵人聲鼎沸,所有仙妖,包括凡人都在熱烈地討論著昨夜的天神現世。
譚音厭煩地合上窗戶,指尖泛出一縷清光,輕巧地彈入大僧侶眉間——下個印記,他有任何異常她就會知道。想了想,她又從乾坤袋裏取出最後一根金絲楠木,清光切割出一個機關人,護在他床邊。
現在,她可以走了,她要去找韓女談談昨天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