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當我走進繁逝,即使沒有表明身份也無人敢攔。繁逝裏的女人們大多為太後殉葬了,隻有之後犯錯的幾個低等妃子還在。這裏沒什麼晨起的規矩,此時尚早眾人幾乎都睡著。隻有一人,斜倚著一叢蔓蘿坐在地上。
此日天光雖好,但繁逝依舊衰敗而無生氣,唯一一支紫色蔓蘿,也不過開了零星蕭索的黯淡小花,花上蒙塵更顯頹唐。孟麗婉就坐在這一叢蔓蘿下,靜靜地。此時的她身上僅一件素衣,棉布料子,淡到近乎白色的淺淺綠色,似乎一嗬氣,那一點點彩色就會不見。她的頭發淩亂地披散著,目光迷蒙,乍看下,完全不若那個妝扮繁複眉眼明媚豔冠群芳的麗妃娘娘。
“孟麗婉?”我的聲音十分溫和。
麗妃身子一僵,緩緩回過頭來,在看到我時眼裏閃過一片光芒。
“皇後娘娘!”她的聲音帶了顫抖:“是皇上讓您來的?”一雙大眼直直看著我,裏麵僅是期待:“是皇上要放我出去了麼?”她站起身來三兩步走到我麵前,一雙手欲扯住我的裙邊。
蕙菊上前一步攔住她,麗妃也發覺了自己的失態,忙停下腳步,有些局促地站在那裏。她的臉上有期冀,令原本灰暗的眼睛罩上一層光彩。但她不停地搓著手,證實了她心中的不安。
“皇上為什麼送你來此,你知道的。”我的聲音依舊溫和,帶了同情:“皇上也不忍,但令尊犯了通敵的大罪,留你性命是對孟家最大的恩情了。”
“不,不是這樣的!”麗妃哭喊著跪在地上:“皇後娘娘,求求您,讓我見皇上一麵。”她連連磕頭:“娘娘您一向心慈,家父為國效力多年,一直忠心耿耿,怎會去通敵?”她的聲音充滿絕望:“請皇上明察啊!”
“令尊鎮守邊關多年,被錢財蒙蔽了雙眼。”我的語氣多是不忍與責備。
“不!不是的!”麗妃猛地抬起頭,她的額頭滴下血珠:“家父曾修書一封給我。”麗妃道:“他說有人陷害他。他本不想賣軍糧,但當地出現旱情,有人出高價隻存糧不夠,想通過此舉救民,半月後會按市價再賣回給軍隊。”麗妃語氣顫抖起來:“那人花言巧語,又買通家父身邊大小將領,所以,所以……”
“所以令尊就妥協了?”我冷笑一聲:“這種事情能妥協嗎?而且那來往書信又如何解釋?令尊的親筆跡可賴不掉。”
“家父沒有通敵,那書信是偽造的!”麗妃幾乎哭喊出來:“當初賣糧時,家父被誑寫了協議,又簽了名字,拿去模仿偽造也是能的。”
我搖搖頭:“這些話,本宮不信,皇上也不會信的。”
“娘娘!”麗妃站起身,語氣堅定:“那人千算萬算,不曾算到,家父書寫的習慣與眾不同。隻要能拿到那通敵文書與家父日常的書信做比對,一定對的出的!”
我一驚,但麵上不動聲色:“若真是如此,確有徹查的必要。”我關切上前一步:“隻是我得告訴皇上,什麼習慣與旁人不同。”
麗妃咬咬牙,許是想著素日與我並無過節,當初對抗柳妃她也站在我這邊,因此內心掙紮。
我看出她的顧慮,朝蕙菊紫櫻一招手:“你不說也無妨,隻是我要跟皇上回話。你知道皇上很難會來見你的。”之後不等她說話:“其實我今日來是送兩床被子給你。如今雖然天氣和暖,但秋冬兩季卻難熬,你先收好。”
蕙菊紫櫻將被子高舉給麗妃看。
“這是!”她吃驚地摸了摸:“這是上等的絲緞啊!”
“是啊。”我笑得十分和藹:“你素日裏用慣了好東西,初來繁逝一定不習慣。”說著仿佛不經意抖了抖裙擺,那緋紅的錦緞如一道豔麗的流光閃過麗妃的麵龐。
她的眼裏出現留戀與癡迷的神色,再看到自己身上簡單的棉布衣時顯出一點嫌惡。
“若真查出是被誣陷,皇上一定會接你回星輝宮的。”我對蕙菊笑道:“到時將前幾日皇上賞的東珠拿幾顆給麗妃做首飾。”
麗妃眼中顯出狂熱來,她一咬牙道:“娘娘,請告訴皇上,家父寫‘孟’字時,習慣先寫一橫,所以那一橫會朝上。而每寫三五句,會習慣性地點一個點。”
我心中默默記下,神色認真道:“本宮記下了,會稟告皇上的。你先在此委屈幾日吧。”說完又體貼道:“本宮跟守衛說了,日後你的膳食添一葷一素。有什麼需要直接告訴衛隊長,他會酌情處理的。”
“謝皇後娘娘!”麗妃誠心實意地磕了個頭,但淚水依舊猶如斷線的珠子滾落,神情淒婉動人,若是男子,定會憐惜吧。
可惜我並非男兒,所以隻是微笑著點點頭,帶著蕙菊和紫櫻離開了繁逝。
回去坤寧宮的路上,紫櫻十分不解,幾次欲言又止。蕙菊卻老老實實地一言不發緊緊跟在我身後。
“紫櫻,你想說什麼?”我的笑容清淡自然,微微側身問道。
紫櫻沒有理會蕙菊給她使眼色,深吸一口氣道:“娘娘,紫櫻不明白娘娘為何要給孟庶人送那樣好的棉被,還要幫她洗刷冤屈。”
近處有一座精致的八角涼亭,四周各色鮮花亭亭玉立,我便走進去坐下,緩緩道:“紫櫻,你可去過星輝宮?”
紫櫻點點頭:“之前娘娘恩賜六宮時,我曾去送過賞賜。”
“你覺得星輝宮怎樣?”我繼續問道。
“很美,很華麗,很……”她想了想道:“應該說很奢華,有些地方都逾矩了。”
我看一眼蕙菊,微笑道:“你覺得呢?”
“回娘娘話,奴婢覺得,星輝宮與麗妃娘娘十分相稱。”蕙菊垂著眼道。
我讚許地點點頭,看著紫櫻道:“孟家是開國元老,幾代為官為將,到了孟翰之一代已積累了巨額家財,而孟翰之好大喜功,為人窮奢極侈,家中所用皆是上等有些甚至可比肩宮中。因是開國功臣,故而皇上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
我看著紫櫻張大的嘴巴微笑道:“後來,孟庶人的兄長在前線犧牲,她父親又屢立戰功,太後為嘉獎孟家,將她接進入宮中。她容貌豔麗性情直爽,與宮中其他妃嬪完全不同,深得皇上青睞。不僅連連晉位,皇上還賞賜了她許多難見的珍寶。”
紫櫻“嗯”了聲:“六宮中以上等紫晶與青玉做珠簾的,想來也隻有星輝宮了。”
“是啊,”我撫著亭子朱紅的欄杆:“孟庶人從小在那樣的環境中長大,對尋常事物自然看不上眼,而宮中的好東西皇上也總想著賜給她,更是見慣了奇珍異寶。”
我話未說完,紫櫻搶道:“娘娘因此才用了上等絲緞做被子給她嗎?”她撅撅嘴:“可孟家倒了,她也是庶人了啊。”
我的笑容含了一點深意:“你說的不錯。”我抿一抿微微鬆散的鬢發道:“孟庶人自幼嬌養在閨中,不曾吃得半分苦,之後入宮也頗受皇寵,即使後來有柳妃分寵,但也不曾斷了寵愛。”我看著蕙菊:“你昨日也問過本宮這個問題,那麼現在,你知道本宮為什麼要這樣做了嗎?”
蕙菊看了看我,想了想道:“奴婢說錯了,娘娘不要怪罪。”
“你說說看。”我對蕙菊道,又看著紫櫻:“你也想想。”
“孟庶人從小吃穿用度皆是不凡,此刻驟然進入繁逝,古語說‘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更何況孟庶人這奢與儉差距太大,定然不適應。”
“那娘娘也不用給她那樣好的東西啊。”紫櫻嚷道。
我不說話,隻看著蕙菊。
“孟庶人此刻心憂家人,想不到自己眼下的生活與曾經有多大差別,她周圍的一切也難令她想起。”蕙菊小心地看我一眼,我隻是微笑。
“所以娘娘送去能讓她想起往昔的東西,再穿這樣華美的衣飾,她心中一定有不舍。”蕙菊頓了頓對紫櫻道:“你沒看到方才她看這些衣服首飾的眼神,恨不得是自己的。而那錦被也時刻提醒她過去歲月的美好,也令她感到現今的悲慘。”
“孟庶人是心高氣傲之人,又愛極了華衣美飾,所以,一旦她父親罪名成立,那她在繁逝中定會覺得生不如死。”我一直掛在麵上的笑容逐漸冰冷起來:“這樣的滋味,我也要她嚐一嚐。”
“娘娘?”紫櫻小心地看著我,卻又不敢再說什麼。
蕙菊抿了唇,半跪下去為我整理裙上的褶皺。她的聲音很低,仿佛微風都能帶走一般。
“娘娘,可是當日推您下水的乳母,是孟庶人的人?”
我別過頭去,隻看向那風中輕輕搖曳的鮮花,那麼美,在這精心設計維護的禦花園中,點綴在一座座富麗堂皇的宮殿周圍,如同仙境般美妙。而這樣晴好的天氣,這樣佳妙的美景,這樣舒適的生活,我差點就感受不到了。
當年,父親被夫君害死的憤怒、在湖中連呼吸都不得的無助、骨肉生生從身體中分離的無奈、唯一保全家族的希望破滅時的絕望,我曾生受的,如今也要她來嚐一嚐。
更何況,麗妃如今的境地,比之我當初在繁逝遭遇蛇禍、在棄宮幾近凍死、在浣衣局差點病死的種種,又算得上什麼折磨呢?
我輕輕搖搖頭,想將裏麵的憤慨全部揮走。
我的心潮波動得厲害,仿佛沸水要將壺子頂開一般。我湧起深深的懼意,我怕心底積累多年的憤怒爆發出來,我怕這憤怒會毀了我所有的計劃。所以我隻能深深吸一口氣,因為強壓著情緒,我的聲音有些無力。
“我們回去吧。”我淡淡道:“本宮累了。”
當晚沈羲遙去了和妃處,次日蕙菊要去找黃總管,我便沒讓她值夜,早早遣她去睡了。
但自己翻來覆去睡不著,想著麗妃說的話,她父親書寫的習慣,這點我真的沒有注意到。所以,我有些擔心,三哥有沒有注意到那樣細小的地方,那通敵的文書到底做得是否和孟翰之親筆一樣。
當務之急得見三哥一麵。好在後日便是他們入宮覲見的日子,我也有機會問一問並做出補救。至於麗妃想見沈羲遙一麵,我自然會安排,卻不是最近。
次日傍晚蕙菊從宮外回來,黃總管當時覺得去行宮是“暗貶”,心中有些不滿,索性請求去守陵。如今我意將主管宮女太監調配的工作交給他以作報答,這是總管太監的最高權利,他不會不答應的。
不出我所料,黃總管答應了。不過此事非一兩日可成,他願意等待。
這一晚,沈羲遙雖在柳妃處用晚膳,卻會留宿坤寧宮。
他來之前,我坐在西暖閣裏巨大的雕花銅鏡前,慢慢梳著鬢間垂下的長發,紫櫻在一旁用金桂香仔細薰一件丁香色貼金鷓鴣杭綢衫子,蕙菊帶著馨蘭、玉梅端了點心茶水進來,一一擺在小圓幾上。
“娘娘,晚膳您隻用了一小碗飯,玉梅燉了些阿膠紅棗,娘娘吃一點吧。”蕙菊端了隻粉彩蝴蝶碗過來,還沒走近我便聞到阿膠的氣味,心裏一膩揮揮手道:“先擱在一邊吧。”
蕙菊擔憂道:“娘娘最近胃口不好,要不要傳禦醫看看?”
我笑了笑,伸平雙臂由紫櫻將衫子穿在身上,蕙菊從首飾匣中找出幾把紫晶缺月發插並珍珠發針為我戴好。
“皇上快來了吧。”我看了看窗外,院中幾株櫻樹櫻瓣翩飛,襯在滿天飛霞下似漫天粉雪,輕盈細婉。
月亮剛升到樹梢上時,沈羲遙帶了一身花草氣走進來。我一麵為他解開身上的短披風,一麵笑道:“皇上可是從武陵春色來?”
從昭陽宮到坤寧宮並不會經過武陵春色,所以聽到我那樣問,沈羲遙很驚訝。
“薇兒怎知?”
我的笑容如花瓶裏一捧盛放的繡球花,燦爛而不失溫柔。我手中的短披風翻出一角給他看,那上麵有幾處黃中帶紫的斑點。
“這是王冠百合的花粉,微微發紫,禦花園裏隻有武陵春色的四麵亭外種了一些,臣妾早晨讓她們去采了幾朵故而認識。”我將披風遞給一邊的紫櫻,“一定是皇上賞玩時不小心弄上的吧。”我迎上沈羲遙含笑的眼:“皇上與柳妃妹妹去武陵春色賞花了?”
沈羲遙攬住我的腰肢,帶我向圓幾走去。
“如絮隻喜歡白色無香的百合。”他的笑容淡下去,有一分傷感。“倒是麗婉很喜歡這樣濃烈的色彩。往年王冠百合盛開的時候,朕都會賞給她。”
我倒了杯茶給他,語氣中也多哀婉:“臣妾今晨去繁逝看了麗妃。”我小心覷一眼沈羲遙,他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便繼續說下去:“臣妾知道繁逝的苦,趕了兩床棉被給她,又吩咐膳房每日多給她一葷一素。”我起身走到沈羲遙身後,為他捶著肩膀道:“臣妾私以為,麗妃在星輝宮住慣了,驟然到了繁逝一定不適應,這才自作主張,還請皇上責罰。”
我說著欲走到他麵前告罪,沈羲遙一把抓住我的手卻沒有回頭看我,隻輕輕摩挲著。我一直保持著微微彎腰的姿勢,久了難免覺得累。
“薇兒,你有心了。”良久,他歎一聲道。
我的微笑亦如往常般溫和:“是臣妾該做的。”
“隻是,”沈羲遙遲疑片刻,終於道:“隻是她不值得你對她這樣好。”
我被他的話搞迷糊了,不懂他的意思。但當我看到他低垂的頭,以及眼神中的閃爍,我告訴自己,若他不主動對我講,我就不去問,自己悄悄弄清楚。
“孟家雖犯了大錯,但麗妃無辜。若在民間,我們共侍一夫就是姐妹。幫一幫是應該的。沒什麼值得不值得。”我的手指點上沈羲遙的眉心,輕輕地揉著:“皇上,”我猶豫了下小聲道:“臣妾聽聞,皇上要治她死罪。”
沈羲遙顫了下。
我知這消息看來是真的了,當下蓄了包淚跪在他麵前:“皇上,臣妾求您看在麗妃侍奉多年的份上,網開一麵吧。畢竟,犯錯的是她父親,不是她啊。”
沈羲遙看向我的目光中有悲傷、同情,甚至還有一絲可憐。
“朕要治她死罪,不是因為孟翰之。”他長歎一口氣:“有些事朕以後會告訴你。你隻要知道她是死有餘辜就好了。”他拉起我,又細細看著我:“你我好不容易拋棄前嫌,就不要為一些過去的事傷懷,牽出心底的傷痛了。”
我看著他的眼睛,裏麵的女子笑容淡如煙波,柔如春水。我點了點頭,輕聲道:“皇上,臣妾知道了。”
沈羲遙吻吻我的額頭,眼中傷感被快樂取代。
“猜猜朕帶了什麼給你?”他拉了我的手道。
“皇上每日都帶東西給臣妾。”我嬌笑道:“今次,”歪了頭想了想:“還真想不到呢。”
沈羲遙一拍手,便有宮女捧了烏木托盤進來。他親手將上麵的紅絲絨掀開,露出裏麵一隻卷軸來。
我疑惑地看他一眼,他笑而不語。宮女將卷軸細細拉開,我吃驚地捂住了嘴巴。
是一幅畫。初看下是當年父親壽辰時請畫師畫的那幅。畫麵上我們一家五口坐在牡丹花架下,父母慈祥,兒女孝順。那年,大哥剛到戶部任職,二哥得了武狀元,全家十分高興。三哥還未去經商,我尚及笄,淩家正走向鼎盛之時。誰會料到未來竟是這般?畫上的每個人,笑容都充滿了幸福與希望,甚至,年少的我還帶了一點羞澀。那是我人生中最美的韶齡,最幸福的階段,是什麼都難以取代的時光。
此刻我凝神看去,這畫麵有了改變。
父母雙親依舊坐在椅上,但麵目顯出老態。三位兄長的衣著變為成年男子打扮,大哥二哥身邊各站了個女子,皆是眉眼如畫氣質不凡的佳人。
而我也不再梳著雙鬟,已變作婦人妝扮。一身鵝黃繡白梅的春衫點綴玉石花簪,看上去簡單大方,氣質卓然。
畫麵上每個人的表情與原畫相比沒多少改變,這明顯是一幅“如今”的“全家福”。
所以,整幅畫上最引人注目的,必定是那個站在我身邊的男子。他一襲簡單青衫,戴青玉冠,豐神俊朗,身姿俊逸,眉眼間盡是笑意,整個人如謫仙般。他腰上掛了一枚玉佩,是一枚祥龍出海羊脂白玉佩,畫師畫的精細,一眼便可認出這玉佩隻能是上用。
我的呼吸窒住,一時間竟不知該做出何種表情麵對沈羲遙。
如果父親沒有離開,也許真會如這畫上一般,溫馨、快樂、滿足,一家人和樂融融吧。可是,我抬頭看一眼沈羲遙,即使知道罪魁禍首不是他,但是這些年在心上留下的種種印跡,又如何能輕易抹平呢?
“喜歡嗎?”他的呼吸拂在我頸上,我打了個顫,閉了眼不讓淚水流出,輕輕點了點頭。
“遙,我很喜歡。”我轉身將頭埋進他懷中,不讓他看到我的眼淚。
許久後,我控製住自己的情緒抬頭看他,淺笑道:“皇上……”
“叫我‘遙’,薇兒。”他一直環著我。
“遙,”我的臉微微發熱:“我備了茶點,要不要用一些。”我朝擱在長榻上的一塊錦緞掃了眼,繼續道:“臣妾還有一點事沒做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