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的戰鬥中,燕軍雖有損失,卻也有收獲。其中的一項收獲,便是從李景隆的部隊裏投降了三百名韃靼騎兵。燕王聽到這消息非常高興,因為他是非常重視籠絡韃靼人的,遂決定令這些韃靼降兵擔任行轅的宿衛。他想以此表示對他們的不疑;而這些韃靼人也對於王爺所給予的殊榮感激不盡。然而,誰又能料到啊,第二天清晨,當他集合隊伍準備渡河時,卻不見了那三百名韃靼人的影兒。
起初燕王是懷疑那些韃靼人又叛逃了的。可是經過盤查,卻令他大吃一驚。原來是燕軍中有一名叫作省吉的胡騎指揮使,也許出於對燕王安全的擔心,怕這些降兵夜間生變,也許還有另外的什麼用意,不管怎麼說,他是趁燕王入睡之後開了殺戒,將那三百名韃靼降兵統統砍了腦袋。
“大膽!”燕王朝省吉怒吼,“彼既來降,我應誠心受之。豈可濫殺!爾疑其不誠,必殺其眾而後已,此大錯矣!昔李廣殺降,終身不得封侯,爾之功名,亦由此不顯矣!”……翌日清晨,燕軍渡河,準備決戰。李景隆則早已列陣以待,五十餘萬軍隊綿延數十裏。
燕王將他的兵力做了調整:張玉領中軍,朱能領左軍,房寬領前軍,丘福率騎兵領後軍,陳亨統領右軍,並充任前鋒。燕軍的馬步軍總數約十餘萬,尚不到官軍的三分之一,因眾寡懸殊,燕王未敢貿然下令衝陣,而是令各軍穩住陣腳,等待敵軍的進攻。約巳時許,官軍開始向燕軍的陣營發動衝鋒。由都督平安和都督瞿能各率一支精銳騎兵,同時向房寬的陣營殺來。房寬雖是前軍,但今天充任前鋒的是陳亨的右軍,所以事實上他是處於左翼的位置。他的兵力相對較弱,且沒有料到敵軍會以其最強悍的兩支部隊,集中突擊他這一個點。所以,房寬的陣營抵擋不住平安軍和瞿能軍的銳利攻勢,在極短的時間裏陣形即被衝得七淩八落,眨眼間已有數萬人遭擒殺。
平安又帶軍衝入陳亨陣中。陳亨上前迎戰。卻想不到平安今日英勇無比——一麵高呼“滅燕”,一麵揮舞大刀砍殺。沒有幾個回合,陳亨竟被砍中左肩,落於馬下。他的一隻腳吊在了馬蹬上,竟被拖出去數十步,好歹才被救助的燕軍攔下。
燕軍將領徐忠見陳亨軍受挫,急忙帶領一支兵馬趕來救援。平安遂又與徐忠搏殺。徐忠也是一員猛將,但他在與平安的交鋒中仍然占不到上風。他稍有不慎,左手的十指和無名指被平安的刀鋒蹭了一下。他當時並沒覺到疼,隻是感到左手有點不太得勁兒似的。斜眼一看,原來兩根手指已斷,僅僅是靠一點皮肉維係著才沒有從手上脫離。徐忠來不及多想,幹脆就用自己手中的刀——他用的是雙刀——將手指斷掉。順勢撕下一片戰袍,用牙咬著,草草地將斷指處包紮了一下,又繼續戰鬥。但那時平安已在他的視野裏消失了……其時燕王是在中軍營地,與張玉並轡站在一座土阜之上。他很清楚地看到了瞿能、平安兩支兵馬在房寬陣營裏馳殺的情景。他的心肌隨著戰場上潮水般的衝擊而一陣陣抽搐疼痛。說實在的,自從“靖難”師起,他還從未遇到過平安、瞿能這樣英勇強悍的敵將。他也不曾預料到敵軍的攻擊會是如此銳利、凶猛——不僅摧垮了房寬的陣營,也幾乎摧垮了燕軍將士心理上的防線,摧垮了人們的信心呢!因為他注意到,周圍將士們的臉上皆是一片懼色。即便張玉這位久經沙場的老將,看來也有點沉不住氣了。
張玉一次次地將目光盯向他。意思是問他:“怎麼辦?是不是撤退?”
燕王知道,越是這種時刻,他越應該沉著冷靜。於是大聲地對張玉說(實際上也是讓周圍的人都能聽到):
“勝負乃兵家常事。敵兵攻擊雖利,不足懼也。我料它不過日中,氣必餒而刀必鈍矣!”
張玉遂點頭稱“是”。他看看天空,太陽還在東南方向,離“日中”估計還有一個時辰呢。
眼看房寬陣營的潰敗將會影響到其他陣營穩固的時候,燕王命令都指揮丘福,帶領萬餘騎兵衝擊敵軍中軍大營。
但是丘福軍的衝擊並沒有成功。敵軍先是用強弓硬弩猛射,而待兩軍接觸時,他們又從盾牌後麵伸出長矛亂刺,持刀者則專砍馬腿。他們有時躲開了馬蹄,但那是有秩序的躲避,而不是潰散,待馬蹄過去之後他們又重新聚集起來。丘福見中軍衝不動,又怕陷進去,隻好轉攻其左掖。此時燕王急忙命令朱能統領的部隊迅速出擊,以支持丘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