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文士擺了擺手,自嘲道:“我從來不認為我那是給你指的明路。隻是當時情況下,各取所需而已。你以後也莫要再提及此事。”
雲三伯瞥得中年文士一眼,鄭重道:“活命之恩,合族難忘。”
“世家大族呐,是根深,祖蔭厚。”見雲三伯還要固執,中年文士微微歎氣道,“我終究是……娘娘的娘家人。”
雲三伯麵容微斂,心下既驚又歎。驚的是中年文士竟然如此肯定荊王一定會登上大寶,不然他不會把自己擺在外戚的位置上替身世零丁的娘娘歎息。歎的是這個人總是比別人看得遠,又知道自己所求的是什麼。更驚歎站在他身後的那個女人,竟然給自己選了一條“孤後”的路去走。
雲三伯心下思量著,與中年文士分了主賓坐下,親自斟了茶。中年文士透過茶霧,睇了雲三伯一眼,淡聲道:“衛子卿自小跟隨王爺,為人甚為和善。”
這聽著不著邊際的話,卻是在給雲三伯指路。雲三伯也知曉這位衛大人也甚為敬重荊王妃。
雲三伯應和一聲,停頓片刻,看著若有所思的中年文士問道:“鄭先生有何事,不妨直言。”
中年文士放下手中的茶盅,抿了下唇,道:“今日見了個郎君,甚似大公子。某在想,若二公子還在,當似他一般了呢。”
聞言,雲三伯的手一抖,茶盅落在案幾上,滾落至地。雲三伯驚慌失措地要尋物甚擦拭水跡,歉聲道:“失禮,失禮了。”
中年文士輕叩案幾,定睛與雲三伯對視。半晌,雲三伯被定得滿頭大汗,麵如白紙,囁嚅良久,卻一言不發地癱坐於榻上。
雲三伯知道二公子是荊王和荊王妃心裏的刺兒。若二公子還在,荊王和荊王妃也決計不會是今時今日之景。
荊王妃啊。
荊王妃哦!
那是個性子硬,被任何磨難都打不趴下的女人。
可這個女人也是個母親……
中年文士見狀,尋了舒服的位置散漫而窩,斂眉垂眸道:“我知道那不是二公子。起初幾年,我夜不成眠,常常想若是我早到一步,或許二公子就不會那樣……”
那樣,是怎樣?
九娘眼睜睜地看著她那不滿周歲的兒子不是喪命於仇人的屠刀之下,而是喪命於當今太子之手。
孩子戛然而止的哭聲以及九娘那淒厲的悲鳴,他鄭荏此生難忘,不替九娘報仇誓不為人。
雲三伯想勸中年文士,卻沒絲毫立場,是他親手把孩子送到當今太子手上的。誰會想到一個聲名清朗之人會為了苟且暫安毫不猶豫地屠殺自己的親人呢?昔有漢高祖劉季棄子保命,今有太子如此,荊王不成功,唯有成仁。
“清河兄,某今日異想天開地想啊,或許當年你抱錯了孩子,那孩子根本不是我家二郎。”中年文士已是聲淚俱下,泣不成聲。
雲三伯知道他確實是異想天開。那個孩子是經由鄭荏親自過目才送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