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衾」裏,透過那層半透明的冰牆,看著外頭萬人朝拜,又一個一個地踏進那不可知的黑暗,縱使須介須方等人,是再如何的儼然,也依舊是麵有了動容。
“那小子怎麼看起來有些傷心啊?”
“傷心?”須方似聽到了什麼極好笑的消息,朝外的視線一瞥,就陡然拔高了聲音,覷向了一旁的須介。
“開心才是吧!”一眉輕挑,一眉平落。
“你把一頭原野上的嗜血狂獅,關到了籠子裏,莫非還真以為它樂意不成?馬上就可以大快朵頤了,它又哪兒來的傷心之理?”
看到自家師兄如此不信自己,說話的腔調,又是那麼的怪異,嘲笑而尖銳,須介一時間,倒是就皺起了眉。
他像是陷入了思索。
在這身旁幾人,都莫名地沉默時,他也是察覺到了一抹怪誕的色彩。
然卻又沒過多久,眸中忽閃了閃一絲驚意,他便就猛地轉過了上身,指著那側後的須藎,駭聲反應了過來:“你把《封竜印》給他了?!”
……
……
熔爐外的人,漸漸盡,廣場上的塵,也漸漸靜。
於是這浩大無比的熔爐裏,便也像是一隻裝魚的甕一般,慢慢地躁烈了起來:
正北部的一片丘陵上,章坎收起「旭葉纏晶」後,雙手一晃,赫就撩起了下袍,又招出了兩張長條形的符籙,並貼到了腿上。
然後但見符光一閃,他便就迫如星火般地衝飛了出去。
……
北部偏東的一處溪澗旁,程庾得信後,則是兩臂一張又一落,伴其掌間生光如魄,就驀然拍在了自己腰間的兩側。
原本的銀絲腰帶,因此一擊,頓時便作殘雪散了去,並又顯化出了兩抹紋翼般的光影。
……
白茞傳送而入,落地之時,卻是對於“失重”一事,早就有了預料——身上衣袍一陣冒光,他就輕飄飄地落了下去,連半點的驚慌失措都不曾閃現。
隻是看到眼前一望無際的蔥翠,他卻又是第一時間,就抿起了嘴唇。
眼前有山蜿蜒,連綿直至了雲邊。
——他竟被困在了一座山脈裏!
遮於麵具下的眉,轉眼就蹙了起來。
於是那半張銀麵上,很快便就又閃爍起了流轉的光,但卻又再非了金色,而是白色,素白如雪,又似月上蟾。
而其挖空的眼眶部位,更也同樣沒有了那層膜態禁製!
——便像是俯瞰眾生的天帝眼中,沒了那重重雲。
於是銀光一耀,他的一雙瞳孔,便就盡化了銀灰!而其麵具下的肌膚上,則亦是長出了諸多類似鳥類絨羽一樣的東西,茸茸軟軟,白得徹底!
而他的袖子空隙裏、衣領空隙裏,在此之際,則就更是如此了:從這其中,忽有數量更多的細細的絨羽,像蒲公英種子上的白毛一般,飄散了出來,而後則就乘著不請自來的風,漸漸旋舞在了他的身遭。
……
曾書瑄不知落在了何處,總是跟在她身後的袁偲,這次卻是倚坐在一株枯樹旁,百無聊賴地望起了近處。
——那裏有一條隱約透明的線,正嘶嘶地吸入著空氣。
這便是空間裂縫!
而且還恰是可供人通行的那種!
但既然是可供人通行的,那他待在這種地方,就自然不是為了觀星,又或是賞月了,而是為了等人。
沒過多久,他等的人便來了。
——薄薄的一條裂縫,就像是一本書的側麵,兩張紙貼在了一起。在某一刹,書被人迅速地翻開又合上了,於是紙頁抖動,於是其中便掉出了一張書簽。
於是他的身前,便就這麼“掉”出來了兩道身影,一個為人,一隻為猴,前者滄桑,後者靈動,俱有築基之威。
然而那人剛剛欣然露笑,又剛剛呼喚了半句“少爺”,聲音就又戛然止了。
——一陣風起,斜倚半靠的袁偲,便彈了起來,又迎了上去,旋又展開了雙臂。
他作出了擁抱之相。
可惜雙臂間,卻又不是懷抱,而是利刃。
刃起俯仰間,冷風尚未盡,便就又有兩蓬滾燙的血,混入了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