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國,令元郡東南部邊境。
時辰已至隅中,晨霧自然早就該散去了,然而這一片鬱鬱蔥蔥的樹林裏,卻還縈繞著霏微不散的淡淡白霧,陰寒幽冷得,竟仿若是那冥河之上,繚繞萬年而不滅不泯的怨煞業力,蘊著極瘮人的恐怖。
陽光穿過層層疊疊的青枝翠葉,映進來無數斑駁的光影,卻傳不進來一絲半毫的溫熱。
此刻,一*******提拉著一個男童,卻正飛速奔行於其間。
她雖是攜著二人之重,其步履卻始終輕盈飄忽,奔逸絕塵,且其似還有著暗夜巨蝠的憑音捕蚊之能,折步繞行之際,每每都是無一刮蹭。那些交錯亂生的樹幹,竟似不能對其產生一丁點的阻礙。
這美婦大約已有四十了,綠雲以木作簪,宮裝唯腰有玉,麵容端莊卻無一華飾,一身貴氣卻又並不雍容。
然則眼下,那雙平素裏不惡而嚴的眸子,卻不知怎的,浸滿了悲苦與堅忍,甚至在她的臉旁之上,更是滿布灰塵與汗水,以及一些粘著白色細末的鬢發。
那是汗水被吹幹後,析出來的鹽分顆粒!
至於那男童,則約莫是十一二歲,皮膚如麥,黑衣如墨,雖未至加冠之年,卻已束發為髻,眼神惶恐而神色懼,卻又透著一股子揮散不去的悲戚。
呼呼風嘯間,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他二人便已跑出了數百丈之遙。
但是隨其奔掠,這周遭的環境,赫也開始變得詭異了起來。
——這四麵八方的白霧,竟是迅速地濃了起來!且這視野,業已模糊之極,能見之距,更已不過三丈之遠!
察此異景,這美婦一直還算鎮定的顏容,也是漸漸地慌張了起來,然而思及身旁子幼,她卻又不得不強自從容,佯裝泰然。
“山兒,你爹應該已經去了,你姐既不知所蹤,那大概也是凶多吉少了,而你農叔他們,恐怕也已經追上了你爹的步伐。”
“後途無阻,以他們那些人的武功,一定很快就會追上來。”
“我們很難都活下去。”
“所以為今之計,也隻有借助這神藏鬼伏的殺生霧了。”
“若事有不諧,娘會為你引開他們,而你則要趁機逃進殺生霧中。至於能不能活,那便看老天爺的意思了。”
“但,若是你的人沒能逃進去——”
“那便將玉扔進去!”
“寧死也不要把東西留給他們!”
“記住沒有?!”
言語漸激,說到後麵,竟是憑空冒出了一股戾氣,以致聲音亦顯得極度尖銳了起來,刺耳躁狂得,宛有厲鬼在尖鳴一般。然而當她轉過頭,當她望見男童麵上的驚慌失措,與那抹抑不住的絕望悲傷之時,她心中卻又恁地一痛。
於是紅潤一閃,眸中乍起的霧色,一放即收,她便又圓睜起了一對杏目,狠下了巽柔難掩的心腸。
“你慌什麼?!”
“你是大燕十大將軍之首,驍龍大將雲昌武的兒子!”
“你爹一生頂天立地,驍勇無雙,從沒怕過!你怕什麼?!”
“你給我記住了,你之所以叫雲山,就是因為你爹望你一生不棄,一生不退,巋然守亙應萬劫!”
“隻要這蒼天不傾,隻要這大地不裂,山搖嶽振就絕不可能!”
喝言如雷,落在雲山耳中,竟是使他渾身一震,如觸焦電。
記憶之中,從小到大,娘親從來沒用過這麼嚴厲的語氣,從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