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瑞跟鄧建國一樣,麵對戰友們的疑問,亦是三緘其口,問急了就用訓練過分投入致使理智不清的理由來搪塞一下。
朝陽火紅,林中晨光暗淡。
鄧建國形隻影單地站在一棵大槐樹底下,沐浴著潮濕而冰冷的空氣,眼前霧氣漫漫,視線迷茫,可見度極差,枝葉藤蔓在乳白色的晨霧裏顯得異常詭異。
鄧建國抵肩據槍,主眼透過81-1步槍的照門和準星,直勾勾地盯住十米外,懸吊在樹枝上的一枚銅錢幣。
樹林裏靜悄悄的,偶爾能聽到幾聲鳥雀的啼鳴,或者是露水滴落地麵發出的劈吧聲。
鄧建國的呼吸和心跳很均勻,平穩地舉著81-1步槍,一動也不動,人和槍渾然一體。
他臉寵冷峭得近似一種冰酷,精光閃爍的眼睛一不稍瞬,目標物在白霧裏若隱若現,在他瞳孔裏卻越來越清晰,他的心情也跟著趨於更加平靜,據槍動作與力量已然協調平衡。是的,頂級射手在瞄準線指向瞄準點約兩三秒鍾後,都會出現一個槍身相對穩定期,也就是射手據槍瞄準保持最小晃動的時間,持續時間約有兩三秒鍾。如果射手保持最小晃動時間越長,就說明他的穩定期長或穩定性好。鄧建國通常一次據槍至少有三次相對穩定期,適時利用穩定性完成擊發的次數也就比其他射擊高手更多一些。
現在,鄧建國凝神屏氣,預壓在扳機上的食指開始加大力度,眼看槍就要打響了,忽然聽得身後劈吧作響,露水珠滴落地麵發出的聲音顯得淩亂不堪,極是詭異,中間夾雜有瑟瑟的響動聲,時有時無,很像有活物在拂枝弄葉,盡管微弱得常人難以察覺,但還是無法逃過鄧建國精絕奇妙的警覺器官。
隻見鄧建國垂下槍口,哂然一笑,失望地歎了口氣,冷語冰人地道:“你的藏身和潛行之術在步兵連算得上首屈一指,但做為經常深入敵後執行任務的偵察兵來說,隻能稱得上差強人意。”
他將81-1步槍往腰側一甩,掏出一根紅塔山香煙,叨在嘴裏,摸出一個精致的氣體打火機,噔的一下打燃,藍黃相間的火苗哧哧作響,稍一碰觸,煙頭便被點著,鏜的一聲,合上打火機的蓋子,他猛吸一口,輕輕吐出煙霧,手裏把玩著打火機,嘴上不屑地道:“你不用藏頭露尾了,出來吧!”
話聲甫落,在他身後不足十米的範圍內,一叢厚厚的灌木猛然搖晃了幾下,站起一條修長挺拔,結實勻稱的人影。
他自顧自地吸著煙,沒有回首去察看,哂然笑道:“雄娃子,我就知道是你。”
鄧建國所說不錯,來者果真是陳瑞,但見他身上的軍裝濕漉漉的,給露水浸透了,看他滿臉羞慚和愧痛之色,便可窺測出他此刻的心情是何等的愧悔,何等的難堪。
他緩步走到鄧建國背後,凝望著鄧建國瘦削而孤獨的背影,愣怔片刻,便即囁嚅地道:“副連長,對不起,我昨天不該和你賭氣,更不該當著二排弟兄們的麵跟你動真格。”
態度相當懇摯,話語中飽含著濃濃的歉疚之意,鄧建國一聽便知陳瑞是專程來找自己負荊請罪的,心頭一陣惻然,緘口不語,一股腦地吸著煙。
陳瑞凝望著鄧建國的背影,神情驟變惶惑。
陳瑞跟鄧建國形影相吊了一些時日,大略地了解到鄧建國的為人,深知這位副連長豁達大度,不是小肚雞腸的市井小人,並不憂懼副連長從此懷恨在心,尋機將自己從軍隊掃地出門,以解心頭之恨,而是為自己當初一時魯鈍肓動,隻顧自己顏麵,而傷害了副連長的心,仔細一想,副連長是個絕世超倫的少年英雄,不但容貌俊秀,風華絕代,而且才氣過人,智勇無敵,尤其是他寬大為懷,忍辱負重的胸襟更是無人能及。他隻不過玩得一時興起,忘乎所以,不經意間就露出半大孩子的頑皮習性,當眾挑逗起自己來,並無惡意,而自己則心胸狹隘,偏信則暗,公然跟他大打出手,實在是問心有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