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燈光潑灑在空寂的樓道內,粉刷雪白的牆麵在節能燈白光的照射下,更顯慘白晃眼。
樓道空無一人,零星的閑言碎語在空蕩蕩飄蕩著,如呻吟,似悲戚,忽高忽低,讓人難以探聽真切。
樓外更遠處,不時有咆哮傳來,似猛獸,又不時有絕望的哀嚎響起,此起彼伏,讓人不由心中生寒。
這裏不是地獄,但卻算得上距離地獄最近的地方,而且是沒有之一——重症監護室。
一位身形消瘦的高個子男孩,垂頭喪氣地坐在監護室的門外。此時已是淩晨三點,但他卻睡意全無,一雙眸子猩紅,頹廢卻又精氣十足。
連續四十八小時未曾合眼,不是不疲乏,而是不想睡,更不敢睡。
“小天,進屋歇會兒吧。”
一位形容枯槁的中年婦女推開重症監護室對麵病房的門,打破了樓道的死寂。
重症監護室當中,都是一些生命垂危,依靠那些複雜機器才能維持生命的病人。每個病人都必須有家屬陪同。為了給這些家屬提供住宿的條件,醫院特意將監護室對麵的病房空出來,當做簡易居所。
“媽,你去睡吧,我不困。”消瘦的高個子男孩目光呆滯地投向監護室冰冷的鐵門,沒有回頭。
中年婦女一聲歎息,默默關上了房門。
男孩名叫姬天吟,是一名大學生。三天前的夜晚,小說剛剛簽約的他,興奮地給家裏打了一個電話,然而一盆冷水卻潑了下來——外婆住院了,正在急救室搶救。
老人今年已是八十一歲高齡,由於年輕那會兒生活實在艱苦,在不斷地勞碌中落下了氣管炎的病根,粗略算去,老氣管炎,足足已有三十年。
老人就像一台缺乏保養的機器。年輕那會兒,身子骨強壯,病魔倒還不能將她怎麼樣,可是隨著老人年齡越來越大,而病魔也愈發嚴重。現在的老太太,已經到了山窮水盡、油盡燈枯的地步。這台破損嚴重的老機器,終於是再難運轉,隻能依靠那些花銷昂貴的精密儀器來簡單地維持著。
姬天吟心急火燎地趕回了家:往常外婆也會生病,但多是在冬季,此番酷暑炎炎,外婆卻住院了。
他有種不詳的預感,不想承認,更不敢說。
姬天吟目光呆滯,可是腦子卻始終沒停歇。
一天一夜,二十四小時,便是近萬元的醫療費,為了讓外婆繼續活下去,舅舅已經在昨日賣了一套房產。短時間內,醫療費倒是不成問題。可是……如果下去一兩個月,外婆還是這般,又或者更嚴重地駕鶴而去……
重症監護室是無菌環境,因為身處其中的患者,生命早已脆弱不堪。醫院規定,每一日,每個病人,隻能讓一位家屬,進去探望十分鍾。
每日花費萬元,就為了這十分鍾,而且外婆已經陷入了深度昏迷,對外界的環境一無所知,無論誰進去看望她,她都絲毫不知曉,她內心當中還有哪些未完成的願望,包括自己在內的所有親屬,也是完全就不了解。
白天,姬天吟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母親和姨媽、舅舅們商量辦法。繼續維持下去已經沒了意義,而且花銷太大,一旦生意上的資金鏈再斷裂——後果將難以想象。經過漫長且痛苦的掙紮,他們最終做出了決定:放棄治療。
而時間,便是在天亮之後的八點。
姬天吟今年剛好二十五歲,作為學霸的他,長這麼大,還從未有過如此的迷茫與無助:如果自己是神醫,那或許就可以挽救外婆的生命,如果自己是富豪,那就算讓自己傾家蕩產,也要為外婆尋來最好的辦法,挽救她的生命……
然而……直到此時此刻,他才忽然發現,原來離開了校園,自己什麼都不是,渺小的就像是一隻螞蟻。
勸說親人們為外婆繼續治病?
舅舅已經將他為自己小兒子買的學區房都賣掉了。如今全國房地產寒冬,舅舅為了盡快拿錢,不惜低價出售了那套房產。
姬天吟張不開口。
哀求醫院不要放棄外婆?一向以“先交錢後辦事”為宗旨的醫院,會大發慈悲?
姬天吟也不敢奢望。
隨著將腦海當中一條又一條辦法逐一否定,姬天吟先是暴怒而狂,緊接著便陷入了徹底的沉寂與絕望。
山窮水盡,徹徹底底地無力回天!
姬天吟莫名地想哭,又想咆哮,甚至想拿把菜刀出去血砍一條街!內心情感矛盾且複雜,讓他難以自處,難以安寧。
“嗡——”
屏幕都快被攥裂的手機,猛然間震動了一下。
姬天吟打開手機,發現是一個好友申請,落款處寫著:我可解你心中憂。
他想都沒想,直接點了拒絕:三更半夜,解我心中憂?無非是幹柴碰到烈火,好一通燒罷了。
若是往常,大學霸姬天吟還會有心情侃上幾句,順帶著說兩句以後要走正途,不要走歪門邪道之類的話語。但是今時今日,他可絲毫提不起興趣。
不料,才過了片刻,手機再度震響。還是那個好友申請,落款處還是那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