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不說話,繼續聽著這個一向不擅表達的男子第一次敞開他的心扉,他說“做為一個軍人,我看不起他,做為他的兒子,我恨他……在我的童年中,每一年我見他的次數不會超過十次,他常年駐守邊境,就算回來了,也是一直往皇宮裏跑”,話停了一下,握緊杯子的手又鬆開。
“不過,這並不是我恨他的原因,我娘是太守之女,和我爹也是門當戶對。不過……我爹愛的人並不是她……,他愛的人是軍隊裏的一個醫女,若是一般的醫女也還好說,但那人的家族是被先王流放到邊境,我家也算是名門大戶,可以允許一個平民百姓嫁入,卻絕對不會允許罪臣之女踏進家門”。
這種情節不算少見,無非是一對苦命鴛鴦被迫放開,然後男方娶了一個大戶小姐,卻難忘舊情人冷落了妻子罷了,也許是因為夾雜了家庭因素,她自己這種情況也給不出什麼好的意見,索性閉口不談,靜靜地聽著。
他說“後來我爹被迫娶了我娘!”。
四季微微點頭,果然不出所料。
他又說“他在府裏留了半年,直到我娘傳出喜脈,請命去了邊境”。
四季一口茶水卡在嗓子口,被嗆個厲害,彎下身子不停的咳嗽,焰雲突然站了起來,輕輕地拍著她的後背,一下一下,很有節律,略微沙啞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我記得我六歲那一年,曾經在他回來複命的半月裏一口氣背下三本兵書,隻為了讓他誇獎我一句,最後……那個嫌棄的眼神,我一輩子都忘不掉。他娶我娘,隻是為了生一個繼承人,我存在的意義,隻是為了讓他更好的逃離那個家,我本不姓焰,我姓林,原名林雲,林家家訓一生隻能有一妻,所以……他隻能將那個女人安排在邊境,連名分也給不了”。
他突然嘲諷一笑,這是四季第一次看見他臉上有了真實的情緒,也是這一生中,唯一的一次。
那時候的焰雲深深的刻在她的骨子裏,他的一字一句,他的痛苦不甘,他的自卑,那一副快哭出來的表情,都印在了腦海中,融入血液中,直到後來,陰陽相隔,那時候的焰雲,每多想一次,心都會多疼一分。
“我真正恨他的原因,在我十三歲那年,燁國出兵尉雷,在兩國一觸即發之間,他突然消失在戰場,導致燁國差點大敗尉雷,好在當時還是太子的皇上也在戰場,他用計麻痹尉雷將軍,才險中得勝”。
“不過,我聽傳言說,你的父親是犧牲在戰場上”。
他的話中盡帶苦澀“那隻是殿下做的掩飾,林家幾代為將。聲譽向好,如果因為他一人壞了名聲,對燁國來說也是一大損失,稱他死於戰場,是陛下給林家留下的最後一絲尊嚴,陛下我的恩人,所以……從那以後,我就決定一輩子忠於皇上,一生以國家為己任”。
他的手停了下來,漸漸的離開,四季心中苦澀,卻不知怎麼安慰。他們之間驚人的相似,不過夏啟東並沒有焰雲父親的癡情,他的父親是癡情過頭,害了身邊人,而夏啟東卻是變了心,逼死了媽媽,也快逼死她。四季越發的覺得,可以和他變成極好的朋友。
剛剛準備說些什麼,身後的人卻開口,語氣清冷而淡,卻纏綿一世,他說“在我記憶中,我娘常常以淚洗麵,她是一個無辜的婦人,為了我爹的一己私欲,虛度了一輩子。我自幼就下了決定,以後一定要娶一個我愛的女子,若娶不到,寧願孤獨一生”。
心口一抽,四季慢慢的轉過了頭,身後,焰雲早已退後好幾步,生生分開了距離,他朝她做一揖,刻板的道“焰雲受皇上之命來尋皇後,還望皇後養好傷後跟焰雲回燁國”聲音恭敬而疏離,仿佛剛才交心的是另一人。
四季腦子突然一片空白,來不及反應焰雲的前後差,隻記住了一個字!“皇後?”。
“陛下已在盛花宴的最後一日向天下公布,汐國四季,是燁國之母,天下人都做了見證”。
一聲怒吼“開什麼玩笑,我根本沒有答應過!”|
焰雲的頭低得更低,隻說了三個字,就讓她無法在開口,他說“他是君!”。
滿腔的怒氣瞬間消失徹徹底底,隻剩下無奈和無奈,是啊!他是君,是君,又有什麼不能做的,怎麼會在意她一個無權無勢小女子的意見。
他是君,他有得到一切他想要的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