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章(1 / 3)

第一章:驚豔出場

蘇陵陵蘇小姐的人生像極一出傳說。二十年來從她出生開始,她就是這天下間最動人的佳人。

“是她?”“是她呀……”“真的是她!”竊竊私語從或遮或掩的香帕後傳出來。無數道複雜眼光控製不住的投射在她身上。

在滿屋子的粉香脂膩珠圍翠繞中,蘇陵陵一臉淡淡微笑,環佩叮當從人群中穿過。新春之時,天氣嚴寒,雖然殿角放著四個黃銅大火盆,焚著甘州特貢的銀霜炭,燃著蘇合香,將整個大殿燒得暖香融融,但貴女閨秀們就算為了身段俏麗,至少也都要穿著薄薄的絲綿錦襖,她卻是一身雪白的夾衣,以雲錦織成,如天山之雲,素雅裏閃爍著如意雲紋高貴的微光。衣襟與裙擺上繡著淺淺幾枝淡紅梅花,腰間緊束著一條紅色錦帶,垂著腰佩。仔細看時,那傳來叮當聲的壓裙之物不是玉佩珠飾,卻是兩把三寸長的小劍,墜著長長的淡紅流蘇。這一身打扮伶俐優雅,淡雅中別帶一股嬌豔,頓令萬花低首,在這一群花紅柳綠的仕女中傲然獨立。

她臉上的微笑恰到好處,任誰見了都挑不出一點毛病來,見了誰都是絕無疏離,但也絕無熱絡。偶爾遇到有人與她招呼,便微微點頭,展顏笑得深些,笑的時間也是不長不短,如一陣春風,讓招呼的人剛自心頭一暖,待要進一步攀談幾句,她卻已如春風一般拂柳無痕,姍姍而去,旁人也隻得訕訕讓路。

“陵陵,過來。”新安公主笑著在人群正中招呼她。新安公主是這長春殿的女主人,今日百花會上專門負責招呼這些皇族公侯的郡主千金。她與蘇陵陵是堂姐妹,算是這些人裏與她最熟悉的。

蘇陵陵朝她一笑,這一笑才算是從唇角笑到了眼睛裏,坐在了新安公主身邊。

“這許多年百花會都不見你來,好生無趣,這次聽說你回家探父,我就逼著父皇,讓他直接下旨給七叔,點名得讓你來參加。”新安公主正在新婚之中,一身玫瑰紫繡粉白芍藥花的緞子襖兒,寶藍盤錦繡花裙,沿邊兒一溜鳳尾鎖扣,鬢上七尾黃金鳳凰銜得珍珠簌簌作響,襯著臉若春霞,如一枝在春風裏搖曳的玫瑰花兒,嬌豔欲滴,一看就是心底裏歡喜幸福滿得往外溢的人。

“你也太小題大做,不就是讓我來參加百花會麼?”蘇陵陵優雅的將腰間小劍的流蘇撫正,“這有什麼,無非替你湊趣,也值得讓皇上下旨。不過來坐坐,跟你見個麵,聊聊天罷了。我倒是聽說你家盧狀元,對你挺寶貝?”

新安公主嘻嘻一笑 ,湊近蘇陵陵耳邊,悄悄說:“他呀……”蘇陵陵等了半晌,不見她接下去,轉頭問:“怎麼?”新安公主狡黠一笑:“等你成了親,你就知道了。”

蘇陵陵微微“哼”了一聲,新安公主笑著握住她的手:“我跟你說真的。待會禦花園百花詩會,這些千金小姐們眼睛都睜大著呢,我跟盧彥說了,他說今兒有個人,也是第一次來,跟你正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

蘇陵陵白玉般的臉上露出一絲薄怒的微紅,抽回自己的手,冷了臉似笑非笑盯著新安公主:“敢情你們家盧彥跟你都設計好了?我倒要問問你們家的那位盧狀元,他是什麼人?又替我操的哪門子心?”

新安公主與她從小是手帕交,知曉她性子最是驕傲,自悔失言,隻得嬌嗔賠笑:“你瞧你,性子還是這麼傲,那些人還一個勁隻說你是天下最溫柔高貴優雅大方的,是我說錯了還不行麼?這又不是他的意思,是我的意思……你比我還大幾個月呢,也該挑夫婿了。每年這百花會,成就多少人的好姻緣,我就說咱們皇朝太祖爺傳下來最有人情味的規矩,就屬這一年一次的新春百花會。你本來就是東鄉侯的郡主,自小跑去和尚廟裏住著使槍弄棒已是天下一怪,如今青春妙齡還不成親,豈非更怪——我可是好意,你不許生氣啊。”

蘇陵陵嘴角淺淺一撇,算是不置可否。新安公主見她不生氣,微微放心,卻又忍不住得寸進尺起來:“哎……陵陵,我問你,那少林寺裏的和尚,見了你,還念得進阿彌陀佛麼?”

“你小心佛祖罰你下拔舌地獄!”蘇陵陵笑罵一句,“那都是得道高僧!你以為像你們家盧狀元——不過見了你一麵,居然從馬上驚得摔下來。”

新安公主的夫婿,前科狀元盧彥正是在帽插宮花身披花紅打馬遊街時,人山人海的長安道上遇到從安王府給太妃請安歸來的新安公主鑾駕,兩邊車駕擦肩而過時,新安公主聽到人群中一片聲稱讚今年的鼎甲,出於好奇,掀開簾子想偷看一眼狀元,四目相接,結果盧狀元驚了豔,下意識將韁繩一拉,白馬一個前蹄倒立,毫無防備的盧狀元便生生從馬上一個筋鬥摔了下來,引得新安公主“撲哧”一笑,從此心裏記住了這個灰頭土臉狼狽無比的狀元郎。

這場驚豔風波最後被人當成笑話在京都傳的沸沸揚揚,第二天盧狀元包著腦袋上朝見駕,皇帝問起來,知道他頭上的大包是為了自己的女兒磕出來的,又見這狀元說到公主就臉紅耳赤期期艾艾,全沒了朝堂上點狀元時的侃侃瀟灑,龍顏大悅,想想這一對人正是郎才女貌,佳偶天成,皇帝也樂得促成一樁佳話,順水推舟,索性就下旨把自己唯一的公主嫁給了狀元郎。

“我是想不明白,你一個嬌滴滴的郡主小姐,幹嘛非去少林寺練和尚的功夫?”新安公主每次想起蘇陵陵“誤入歧途”就惋惜不已:“你又不做俠女俠盜,又不做花木蘭女將軍,要那麼好的武功做什麼?一去就是十年,生生把這些年閨中樂趣給錯過了,我實在……”

蘇陵陵毫不客氣的打斷她的嘮叨:“你懂得什麼,你就知道今天穿什麼衣服配什麼首飾,明天是蕩秋千還是跳驚鴻舞,一輩子就在這宮城裏打轉,哪裏能知道這天下之大無奇不有,要是你敢跟我出門去走走,我打賭你都要嚇昏過去——就你這樣,被人賣了還會替人數錢!”

新安公主不以為忤,隻笑嘻嘻說:“那又怎麼了,我在宮裏待得好好的,幹嘛要跟你一樣闖蕩那個什麼江湖去!再說我家駙馬也不會同意的——”

“公主,百花詩會開始了,請公主帶領各位郡主小姐們過去。”新安身邊的大宮女慧兒過來稟報,總算打斷了她的話,“咱們走吧。”當下起身,攜了蘇陵陵的手,一群人鶯聲燕語,說說笑笑往禦花園而去。

梅花新洗春風麵2

天氣尚冷得厲害,還不到百花盛放之時,但宮中有的是技藝過人的花匠,暖房裏培育出的各色鮮花一般也是姹紫嫣紅,鮮豔非常,一盆盆,一缸缸擺放的頗有章法,空地上更用數百盆紅豔豔的芍藥海棠牡丹擺成巨大的萬和同春樣式,兩邊一溜是正在怒放的茶花和杜鵑花,蜿蜒直排到長春宮門前。那些尚不到時令開放的樹上,一路都是巧手的宮女太監們用錦繡綢絹羅紗絞了各種花的樣子,或粘或綁,裝飾在樹幹樹枝上,倒也花團錦簇,十分鮮豔熱鬧,然開得最好的,隻有禦花園西北角上,那上百株正當時令的梅花。朱砂梅紅的如噴火流霞,白梅卻清素如回風流雪,臘梅又如黃玉一般晶瑩剔透,還有幾株少見的綠萼梅,爭奇鬥豔,開得枝橫花爛,雲蒸霞蔚,更有那一股清洌的冷香,入骨侵膚,沁人肺腑,周匝一顆雜樹也無,隻一圈鬆柏圍繞,堪稱絕佳勝景。

梅林中間本辟出一塊空地,中有一座臨時搭建起來的暖亭,原為皇帝嬪妃賞花之用,如今空地上早擺下數十張錦案繡墩,備齊著筆墨紙硯,另一邊兩張大條桌上擺放著細巧果品點心,林邊兩個宮女各守著爐子,一個煮酒,一個烹茶,任眾人隨意落座吃喝,也不拘束坐席,十分隨意喜樂。

新安公主等來時,林中已是聚集了許多青年才俊,或賞梅或吟詩,或伏案揮毫,自得其樂,一見新安公主帶著諸多仕女過來,紛紛低身禮讓,一雙雙眼睛卻早已悄悄打量起這一群花團錦簇的妙人來。

蘇陵陵見眾人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掃來掃去,又見與會的不是些錦衣公子,少年紈絝,就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模樣,又對自己一臉毫不掩飾的興趣與驚豔,頓時興味索然,趁著眾人亂紛紛打招呼彎腰與公主施禮的當兒,也不與新安公主說知,悄悄抽身,獨自往梅林深處行去。

這上百株梅花都是開國初就植下的,每一株都枝幹粗壯,枝丫橫斜開來足有丈遠,花開得密密匝匝,越往裏走,越是林深香重,蘇陵陵素性最愛梅花,見了這花開的正是時候,也不由歡喜,早將那一點不耐煩拋到腦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