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3章 輝映荒塬(1)(1 / 3)

桃原來了油井隊

命運仿佛跟鍾川開玩笑似的,他回到無量穀也就半年時間,桃原發生了一場翻天覆地的變化。這片已經嚴重沙化的土地上一下子安裝了五六台井架,到處都有身穿橘黃色服裝的油井隊的人在走動,大大小小的車輛在土路上忙碌地穿梭著,原來這塬頭擁有豐富的石油,這是桃原人做夢都沒有想到的事情。望著那些不長糧食的沙地,桃原人巴不得讓油井隊將它全部征用,好讓他們不再從事那種收成微薄的田間勞作。油井隊的到來使本來就熱鬧的桃原一時竟喧鬧起來,桃原人掩飾不住內心的激動,個個眉宇間放射著光芒,在急匆匆的行進中毫不掩飾地將自己的喜悅傳送給對方。他們的說話聲更加響亮,腔調也變得怪異起來,對著跑來看熱鬧的無量穀人和滕莊人,故意以一種高八度的腔調將某種優越感赤裸裸地抖摟給羨慕者,惹得他們羨慕不已。

油井隊的人挑釁似的將井架一台又一台地安裝在桃原的塬畔上。麵對突然矗立的一座座鐵塔,無量穀人和滕莊人心裏就像負荷千斤重壓一樣,仿佛那轉速極快急於找到石油的鑽頭鑽在心中一樣,有種說不出的痛在心裏隱隱發作。夜間,這條冥寂千古的溝壑突然明亮起來,盞盞明燈照亮沉睡的大地,燈下那些身著橘黃色服裝的油井隊的人,如同星外來客悄然降臨到這苦寂的山澗,是那樣新奇乍眼、惹人注意。無量穀人站在自己的土地上悄悄地向桃原方向觀望,觀察他們的一舉一動,而那些忙碌的油井隊的人則專心致誌地幹著自己的事,根本無暇顧及暗中偷窺的人。到處都有傳說,有人說現在的科技忒厲害,打口油井如同逮隻麻雀一樣簡單,一個井場同時能鑽上四五口深井。有人擔心這油井越打越深被抽走的石油就會越來越多,油井隊抽幹桃原的石油,那本該屬於無量穀的石油會順勢流淌過去讓他們白白抽走。有人說得更玄乎,說現在發達到啥程度,井都可以斜打,說不定那些安裝在桃原的井架鑽頭已經斜伸進咱們的土地裏,人們紛紛議論著,焦慮與恐慌交織在一起,心理開始嚴重失衡。油井隊一百多號人在桃原的塬畔上擺開戰場,他們的井架也越安越多,沿著兩省的交界線逐級分布,把某種東西弄得非常張揚。

異常熱鬧的桃原讓蟄伏在無量穀的鍾川再也坐不住了,他決定到桃原走一趟,親眼看看人們越傳越神的油井隊到底是個啥樣子。還沒到桃原,老遠他就清晰地感到桃原發生的變化。走進自己曾經營過的小賣部,看到身著橘黃色服裝的井隊上的人爭相購物的情景時,他的頭“嗡”的一聲鳴響頓時覺得天旋地轉,仿佛整個桃原都旋轉起來。這些石油人的無度消費與揮霍,讓一貫以消費見長的桃原人看著都感到汗顏。在真正的揮霍者麵前,他們那點張狂慚愧得不值一提,隻能在膽怯的無量穀人和滕莊人麵前吹牛,尋些開心而已。鍾川明確無誤地感到自己失算了,這種失算甚至比起誤入姚相龍圈套中的失算還要難過。那是皮肉之苦,逐漸愈合的傷口使他忘記曾經有過的苦痛,而這次不一樣,是痛到心上,隻有心上的痛才真正的刻骨銘心。在桃原上沒待多久他就開始下坡往回走,一路上垂頭喪氣,心情簡直壞到了極點。

鍾川徑直走到侯天義的家中,迅速融入他們的生活之中。這種活動越來越公開,不得不麵對的另一個人那就是侯天義。他雖構不成什麼威脅,但老在眼皮下繞來繞去總讓人產生不舒服的感覺。侯天義年歲不大,個頭不高,背已彎得相當厲害,極像一隻直立行走的烏龜出現在院子裏。見鍾川來了就非常知趣地讓出領地,仿佛退出自己本不該占領的地盤。後來他更知趣了,每天吃過早飯後就急忙趕著羊群出圈,為的是能躲過鍾川。他也弄不清近來鍾川為何總是大白天一個勁地往家裏跑,連出逃的機會都不給他,現在變得有恃無恐了。

門前那條深不見底的溝壑,溝壑中兩壁陡立,隻有彎彎曲曲的羊腸小道繞來繞去直通溝底。侯天義下到溝底後跳過一條窄狹的小溝,又開始沿著小道攀上陡坡。山羊們非常熟悉這些小道,它們出圈後沒有心思吃草,沿著走慣的小路快速前進,沒多大工夫就衝到穀底。侯天義像隻背負沉重鎧甲的老烏龜,在陡坡間上上下下地行走。在道路過於窄狹的地方,他幾乎隻能貼靠在土崖上慢慢通過,等攀到對麵山梁的莊稼地時,已經氣喘籲籲,累得不成樣子。幸好每次他都能趕在羊群的前麵爬上陡坡,阻擋它們去吃青苗的勢頭,那些饞嘴山羊總像要跟侯天義競賽似的,下坡、上坡一路狂奔向著目的地衝刺,而責任感甚強的侯天義寧可自己累死,也絕不讓它們的陰謀得逞。坐在對麵山梁上,自家院落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總能看到鍾川準時走進院子,進入老婆所在的窯洞裏。鍾川仿佛能掐會算似的時機把握得特別好,等他剛一離開家門就來了。侯天義卷上一支旱煙開始撲哧哧地抽了起來,山風使快速爬坡冒出的熱汗迅速冷卻下來,沒多大工夫渾身就產生冰涼的感覺。看到鍾川走進窯洞後立馬關門的情形,他知道他們已經在炕上會合了,鍾川似乎並不像嫖客,仿佛這女人專門是為他準備的,他啥時間想用就用,侯天義有時覺得自己反而成了多餘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