綺兒不發一言,默默打量著屋中的一切,眸中一閃而過的情緒,快的令林晨一抓不住。不過,即使沒有抓住,她也知道。綺兒冷硬冰涼的心,在這一刻,至少有那麼一瞬,是柔軟的。
“這……”綺兒難以置信,欲言又止。她伸出手摩挲著破舊但整潔的方桌,望望斑駁脫落的牆壁。這裏的一切,她是如此的熟悉。簡直跟原來一摸一樣。事隔二十幾年後,又置身其中,竟莫名生出幾分物是人非的悲涼來。
恍惚間,時光仿佛倒流,一切又回到了從前。她依然是二九芳華的少女,那時,在這屋中,有個局促不安的男子,羞澀的對她說:“綺兒,等我稟明閣主以後,我們就成親。”
她現在仍能記起那男子笨頭笨腦的模樣,他低著頭,臉憋得通紅,眼神飄移躲閃,既想看她又不敢抬頭,緊張的雙手不知放哪好,似乎不管怎樣擺,那兩隻手都顯得多餘。綺兒眼瞳一恍,竟不禁笑出了聲。
隻可惜,那時的綺兒,輕蔑的瞧他一眼,暗自冷笑一聲。卻猛地甩給他一隻手工做的布袋,上麵繡著一枝怒放的紅梅,男子受寵若驚,捧在手上翻來覆去的看,愛不釋手,吃吃道:“這……這是……綺兒你給我做的?”
綺兒不理會他的話,徑自走到他麵前,陰鷙閃過明眸,她對那男子道,“成親可以,不過,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男子一聽,忙不迭的點頭,“我答應,莫說是一件,就是一百件,我也答應。”
她眼珠一轉,斜睨他,笑的嫵媚:“當真?”
“當真,綺兒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男子神情認真,發誓一般。
想到這裏,綺兒笑容斂去。後來的事,不堪回首。他死了,她亦心如死灰,將一切遷怒於他,含恨離去。
林晨一將綺兒情緒上細微變化,盡數收於眼中。她轉到桌子另一側,彎腰拂過一條長凳,回憶道:“住在這裏的人叫花老,身邊跟著一個小徒弟。花老嗜毒,武功高強,人卻時而瘋癲,時而清醒。他極其愛惜這裏的一切,就是條破舊的凳子,在他眼裏,也如同珍寶。他身上常年背著一個帶著梅花圖案的布包,他經常嚷著,要等一個女子回來。”
林晨一頓住。室內片刻的靜謐。林晨一與綺兒各懷心事。緘默須臾,綺兒幽幽問道:“這些東西,怎麼會在皇宮出現?”
聞言,林晨一麵容一冷,清冷道:“花老背叛主子,對少主下毒手。無處可去,隻能投靠朝廷,條件便是朝廷幫他尋找婆婆的下落。”
是麼?
“你帶我來這裏,就是為了告訴我這些?”
綺兒的臉隱在燈影裏,看不清她此刻的神情。林晨一隻聽得綺兒的聲音低啞黯然。她默然片刻,靜靜道:
“是。我想讓婆婆知道這些。花老對婆婆一片癡心,婆婆卻隻是利用他,即使花老知道這一點,情卻不改初衷。若說恨,花老的恨隻會比婆婆深,可是,他卻依然選擇愛你。婆婆已經失去了深愛的人。所以,我想請婆婆珍惜深愛你的人。”
“噢?”綺兒抬頭,目光不解,“珍惜?”
林晨一平靜的注視她,一字一頓,“為你自己,也為花老。婆婆,請把落英草給我。”
綺兒先是一愣,繼而哈哈大笑起來,笑的淋漓盡致,神采飛揚。寂靜的夜裏,那笑聲是那麼的淒清孤寂,令人不寒而栗。林晨一麵不改色,隻靜靜的望著她。綺兒驀地停下來,她收起笑聲,道:“給你落英草,也不是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