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一聲,平靜無波的水麵上冒出一個人頭來,在寂然無聲的山林裏顯得特別響亮,圈圈漣漪搖碎了灑落在水麵上的月光,破碎的光影映在女子臉上,明明暗暗,她濕漉漉的頭發粘在兩鬢,水珠順著兩頰不住的流下來,模樣有些狼狽。
“咳--咳--”
浮出水麵,林晨一止不住咳嗽幾聲,剛才在水下,居然被嗆著了。她伸出手抹去臉上的水滴,深深吸了一口氣,再次潛了下去。似乎隻有把自己整個兒沉在水底,才能控製住身體裏越來越不安的躁動,保持住最後一點點的清明。
這點痛苦和蠱毒比起來,算得了什麼,若是忍受不過去,她淹死自己算了。林晨一逞強,暗暗對自己說著。可是即使在冰涼的水下,仍是覺得熱的難受,她原本抱著雙臂的手開始無意識的拉扯身上的衣服。
早已忘了此時崖上還有一個人。
白逸塵聽見水聲,將目光收回,投向水潭,定睛看去,波影間,隱約露出一個人小半個身子,清漣的月光下儼然是一名女子的輪廓,隻一瞬,便倏地又鑽回水中,女子的咳嗽聲遙遙的自崖下傳來,回蕩在山林裏,白逸塵心中一震,自山崖上向寒潭飛身而來。
這聲音--
不會錯,一定是她。
白逸塵落在水邊,望著又恢複平靜的水麵,焦急的探尋著那個熟悉的身影,目光裏是掩飾不住的擔憂。夜深了,她來這裏做什麼。遇到了煩心的事,像上次那樣用這種方式排遣,還是,蠱毒發作,難道這三年,她都是這樣度過的嗎?
“娘子……”
白逸塵忍不住出聲喚道。聲音輕輕的在水麵上彌漫開來,波光粼粼,水麵平靜如初。沒有回應。白逸塵修眉微蹙,他屏氣凝神,側耳仔細聆聽水裏的動靜。驀地,他向前走幾步,轉換了一個方位,飛身而起,足尖在水麵上一點,彎下身去,敏捷的從他落腳的地方撈出一個人來,抱在懷中,然後輕盈的轉身,回到水潭邊上。
自從那次,他便知道她水性極好,可是,即使是這樣,他依然不能放心她潛在水下,好像會如同上次一般會再一次從他眼前消失。這是他的夢魘,令他驚惶不安。
白逸塵將林晨一小心的放在地上,替她擦幹淨臉上的水痕,將散落濕濡的頭發收在兩邊,露出整張容顏。隻是,她雖然身體冰涼,卻似乎又很燙,臉上亦一樣,蒼白的臉頰透出隱隱的暈紅,她慢慢蜷成一團,急促的呼吸著。
“離……離我……遠一點。”
林晨一微微張開眼睛,朦朧中望見一個白色的身影。眼眸淡淡轉動,餘光掃一眼四周,山林淡黑朦朧如潑墨一般,原來已經在岸上。剛才那隻手輕輕劃過她的臉龐,清涼沁入骨髓,令她迫切的想要靠近。她往後躲了躲,將那隻手揮掉,用力吐出幾個字。
“你……”
白逸塵眸光複雜,剛問了一個字話便停在嘴邊。許是浸在寒潭中的緣故,剛離開水麵的林晨一麵容蒼白,四肢無力,隻是虛弱的很,朦朧的月色下看不甚清她的不適。可是這會兒,她麵頰潮紅,眼神漸漸迷離,睫毛無力的垂在半睜的眼眸上,呼吸淩亂。她咬著嘴唇,想盡全力離他遠一些。
他瞬時便明白過來,她中了****。
夜深人靜,她獨自在寒潭中,是想要抑製藥性的發作。
白逸塵望著蜷縮在地上,抱著雙臂,簌簌發抖的林晨一,心中莫名的生出幾分喜悅,但更多的是懊惱。這麼說來,那日那個紅衣男子說的並非都是真的,可是,若此時在這裏的不是他,而是別人,她豈不是很危險。
隻是世上沒有如果,他慶幸,今晚他感懷於白日裏她的漠然和無動於衷,來此散心。幸好,冥冥中注定,在她最無助的時候,他能在她身邊守護她。
白逸塵執起她的手腕,為她把脈。卻不料林晨一猛地抽回手,避之如臨洪水猛獸。她動了動身子,努力張開眼睛瞪著眼前的人,氣惱道:
“不是……說過了,讓你……離我……遠一點,沒……聽見嗎?”
說罷,林晨一又垂下頭去,閉上眼睛,她吃力的翻過身子,背對著他。半響,像是攢足了力氣般,幽幽開口:
“不要擔心,隻是普通的****,忍一忍就沒事了。”
是,她說的不錯,隻要咬牙忍過一時的藥性,便可無恙。可是,白逸塵怔然,她剛才對他說話的語氣,全然沒有了陌生和疏離,她是在向他解釋,聽來卻更像是怕他擔心,安慰他一般,口氣如同記憶裏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