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承誌見那姑娘跑開了,這邊榮木那廝又各種吵鬧,隻得調轉馬頭前去幫忙。主仆二人合力將馬車拉出了泥坑,又見天色不早,便繼續趕路前往勸農書社。
白念實夫婦帶著女兒從洛陽回到江南後,並沒有回錢塘,而是中途收到杭州知府的邀請,到了杭州。知府聽聞白念實曾求學於大儒何廷仁,又曾是魯王府的夫子,求賢若渴,便硬要留白念實在杭州供職。因白念實隻是秀才出身無法舉仕,便留他在縣學當了五年老師。五年後,白念實年歲漸長,感到力不從心了,便想隱退。活到這把歲數,他在錢塘已經沒什麼親人了,便選擇在杭州城西的大玲瓏山養老。夫婦二人帶著幼女,在這小山坳裏開辦了歸農書社,專收農家子弟,教他們讀書寫字,讓貧家子弟從善如流,也算是功德一件。
轉眼主仆二人來到一處籬笆圍著的依山而建的農家院子,前麵是菜地和小花園,遠處半山上蓋著一個四方的草棚子,放著些雜木做的桌子和椅子,棚子旁邊是三間草房和一處涼亭。柳承誌在門前抬頭一看,一塊木匾上寫著“勸農書社”四個大字。
“昔日陶淵明寫《勸農》而告世人要勤奮,聖賢之人如此,普通人也應如此。白先生攜家人隱退到此,以”勸農“為名,正是合了這份心意。”
這時孩子們都放了課,白念實正坐在草屋前的藤椅上歇息,這些年他身體大不如前,稍有傷風受涼就咳嗽不止,今年開春後走動多一點就覺得胸悶氣短,方氏以前在魯王府跟醫婆學了些草藥方子,連吃了幾付也不見好。
“學生柳承誌,拜見白先生!”甫一進這院子,就聞到了方氏煎藥的味道。
“哦……是柳家二公子啊。”白念實拄著拐杖緩緩站起,左右晃了一下,柳承誌使了一個眼色,榮木忙丟了手頭的禮盒去扶:“我原以為還要過幾日才到。”
“自上次與母親前來拜師後,學生便因家事去了一趟廣州府,此次從廣州府回杭州後,便速來拜見先生。”說是來拜見老師,其實是他拗不過要他收心的母親,來山裏潛心讀書的。
自十三歲和師父縹緲兒別過後,柳承誌便以跟隨兄長經商為名,其實是四處遊曆。柳母馮氏本是官宦人家出身,父親在嘉靖年間,因為上書說了嚴嵩的壞話而被彈劾,家道中落之後,她便嫁到了這商賈之家。隨是商人妻,可她一心想著大兒子繼承家業,小兒子能走“正途”,早日考取功名,光宗耀祖。去年柳承誌十八歲了,馮氏便要他收心讀書,哥哥也勸他莫要讓母親掛念,他便勉強答應了。自古鴻儒多為帝王師,馮氏聽聞得這大玲瓏山中隱居者這一位大儒門生,又是王侯家的夫子,便差人去請,但白念實說自己年事已高,過慣了清淨日子,見不得那市井繁雜,不願出山。馮氏便隻能扭了小兒子前來拜師,白先生見他母子二人誠意前來,那柳承誌聰慧過人,也算是個可造之材,便應下了。不過念在白先生年高體弱,馮氏便想了個折衷的法子,讓柳承誌搬到山裏來住,一來離先生近一些方便求學,二來離明年鄉試還有一年多了,把這個桀驁好動的小子在這山裏關一關也好,正好讓他專心讀書。
“爹!娘!”柳家主仆正和白氏夫婦寒暄著,隻見一個上穿藍襖,下著月白百褶裙的姑娘,一手提著野菜,一手執著一隻藍色風箏款款而來。
“啊!是有客登門哪。”姑娘淺笑著放慢了腳步,不禁踮腳小步走來。行己有恥,動靜有法,雖然平時她是“野丫頭”,可不能讓外人恥笑了去:“我去村前梨樹林放風箏了,順便采了些野菜。”
“這是吾女如意。”白念實笑著招呼她到跟前來見客:“這位是三個月前拜我為師的柳家二公子承誌,那天你出門去集市了,應當是沒有見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