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蘭鄉煮酒(1 / 3)

轉眼十載。

有過回憶的人都渴求著一片樂土。

舒和,寧靜,往往就會讓年月帶走太多過去。

或許忘記了,也或許,被落葉堆疊。

碧空萬裏。潺潺溪流依傍著青山,濕露氤氳;大水車翻轉起層層漣漪,束紮圍起的墨籬笆撥開阡陌縱橫。淡雅幽蘭四時常在,漫山遍野,彌漫著沁人的香氣。

蘭山之境,春色臥雲眉,白鵠盡歸處。

蘭山村民住得甚是安逸。在山腳下,花田處,白水邊。平日裏少有人出入山中,隻是漁民們乘舟出去,摸索著幾個不大的小城鎮賣魚;老人會喜歡做些小孩子喜歡的玩意兒,便也就一起賣出去了。村子中央是稻原,鄰旁還種了一些林木。這會兒是下種的季節,忙起來也不過十幾口人家。有些是多年前漂泊流居的客商,在這置了幾個什物鋪子、吃酒茶攤,賣些手藝,時間長了代代子弟也都忘了原自何處了。

有心人樂在渺渺蘭山開辟自己的蔽廬。這方圓百裏的地界滿植蘭花,卻唯有一棵梧桐木,唯有一處綠竹林。那綠竹林處便知是高雅居士的所在。居主自稱是“南菊山人”,偏愛那陶淵明的菊,住那蓊鬱偏遠的竹舍。據說他是劍客,卻從未知曉來曆。十年前他和兩個年輕人來此,沒有行頭隨行,因離村較遠,後與村民也沒什麼過深的交集。山裏的人知道有這麼一個“怪人”,平日裏也懶口不提,但沒有一個人不道他身邊的兩個伶俐弟子。兩個年輕人有時會在村中置些起居之物,因而還算認識;往常應是在居處修習,頗為隱秘。他們偏居山村邊沿,村中倒一年四季不曾有野獸侵襲,鼠盜狗竊之事。二人正值風華之際,雖說村中鮮有豆蔻女子,但老人和孩童們也都有目羨之謂。

瞻彼淇奧,綠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終不可諼兮。

瞻彼淇奧,綠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琇瑩,會弁如星。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終不可諼兮。

瞻彼淇奧,綠竹如簀。有匪君子,如金如錫,如圭如璧。寬兮綽兮,猗重較兮。善戲謔兮,不為虐兮。

穀中常回蕩著孩童的曲子。君子雅誌,風如竹菊,當真不諼欸。

前些時候下了兩三日燥雨,想些幼雛欲習翼之際,卻硬生生在窩裏悶了個透。溪水下遊紮了許多籬笆,前麵的小木橋延到河對岸,小塊地裏種了些青菜,背後靠著山腰。眼見兩隻隨性趴在岸上的靴子,溪水尚淺,密密麻麻的鵝卵石下暗影若現,幾條滑皮的鯉魚正被一身影嚇得急竄。男子不過雙十。褐革勁衣,比肩半袂;霽帶束腰,扣指皮腕,右肢膀係一革鐵護臂。褲筒半挽,手中輕巧翻轉著魚叉,有幾招胡來的劍式,卻是片刻將魚捉下。黑發齊耳,不以束挽,稍顯淩亂。額前的遮發輕掃著眼簾,順著一邊漫在耳廓,修琢出一張精致的臉。英眉齊指,唇邊的笑順著眼角爬上去,映在那雙墨色的丹鳳眼中,有種招人喜歡的神色;淺麥色的皮膚,鼻梁高挺,兩片薄唇,環頸什物穿著一塊青月紋玉玦。

總覺得什麼地方有壞壞的痞氣,卻被七分爽朗的笑融掉了三分。

至於村子裏的人而言,誰家的雞少了幾撮毛,外坊釀的酒摻了半壇猴尿;或是人又在炊飯的時候煙囪堵了柴草,鳥窩的蛋沒了三兩個.......嘖嘖,那可要好好想想這幾天有沒有看看黃曆,陰陽諧不諧和,或者在哪條小路上不經意撞了什麼人之類的。這蘭山西不知怎麼出了這麼一個不省心的主兒,別說是比那兩個小師傅差了十萬八千裏去,就是牛魔王來了也拗不過這“地頭蛇”。他像是那陳年的烈酒,狂傲,恣放,品上一口就能辣到人心窩兒裏。

悵然若失,笑傲風月,風情萬種,沒便沒罷。

手裏的活總算停了,轉身舉起叉子,往草墩上拋魚去。

將近正午,村民炊房裏燒得正熱。左逸霄單背著魚簍,到北邊這來。姓李的一家專打鐵工做活,他在家排行第九,祖輩並不是蘭山村的,卻繼承了一代好手藝,平日給村裏打打鋤耙,燒燒刀鐵。門前,左逸霄單背著魚簍停了腳。輕挑遮發,唇角一揚,喊道:“李大哥,在不在?”李九年二十有三,大了左逸霄幾歲,已有家室。

左逸霄跟這常有往來,關係還談得上。

“嘿,是阿霄啊——這時候來找我,有啥事?”木窗裏的李九咧嘴一笑,土黃色的臉上左邊一道細小的傷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