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生活中，有著許多非常奇妙的東西，這些東西看不見，摸不著，卻始終起著作用，這就是規則。放在桌麵上的叫規章製度，放不到桌麵上的叫潛規則。
楊東來了時間不長就發現了一些怪事。按道理，所有的下崗職工每天都應本人到人才交流中心簽字報到，後來為了加強管理，防止作弊，從硬件上進了一步，安裝了指紋簽到機，職工簽字改為指紋簽到。應該說在這種裝備支撐的流程下作鬼的可能性很小了，可事實上卻不是這樣。指紋簽到機就在他辦公室的斜對麵，隻要開著門，他就能看見，時間一長，他就覺得奇怪了。簽到時總是這幾個人，可報工卻是全部，因為簽到機裏打印出的名單是全體職工的名單。報工是全部，可不是所有的人都拿到了錢，既然這樣，多餘的錢去哪裏了？那不是個小數目呀！他是綜合科長，報工表由他簽字確認，每逢簽字報工時，他都心裏打鼓，不簽吧，勞資員、報工員和管理員都簽了，簽吧，這明明是作假，甚至是犯罪。而且讓他頭皮發麻的是，正常情況下簽到機的程序是不會出問題的，如果有問題肯定是有人在簽到機上做了手腳。
誰做的手腳呢，或者說誰在後麵允許的？有一次又讓他簽字時，他裝作肚子疼急上衛生間，說：“讓經理先簽，我隨後補上吧。”結果經理真簽了。勞資員一粗心，也沒讓他補簽，就報了總廠人力部。人力部批準了人才中心的報工表後，才發現報工表上沒有綜合科長楊東的簽字，隻好把報表又發回來讓他補簽，並在小範圍會議上批評了人才交流中心。事後，經理把他好一頓臭罵。
楊東明白了，他就是一個擺設，他簽也罷，不簽也罷，對事情的結果沒有任何影響。這種事情本身是上下聯動，一環套一環的，這個程序既不是哪個人能隨便驅動，也不是任意一個人就能阻止的。而且他做為這個鏈條中的一環，這個過程無論如何都得有，不然後果很嚴重。
突然楊東在心裏產生了一股恐懼感，他不明白眼前這池水到底有多深？他隻能在心裏對自己說，無論幹什麼都必須加倍小心，別把自己搭進去。
一天，管理科的小曹提走了幾份待崗職工的檔案，本科的李強對他說：“楊主任，不能讓他們隨便提檔案了。”
“為什麼？”他不明白，這是管理科正常的工作呀，查職工的履曆，為適合內退的人辦手續嘛。
“這裏麵有事。”李強神秘的一笑。
“什麼意思？”他沒明白。
“你看著啊，”李強說：“檔案肯定被他們改了。”
“改檔案”？他一驚，“這怎麼可能？”
楊東又一想，問：“改檔案幹什麼呢？”
“改了檔案就可以內退嘛。”
“怎麼改了檔案就能內退呢？”
李強說：“你仔細想呀。”
他恍然大悟。總廠為了落實機械廳減人增效的要求，製訂了職工內退的政策，規定男職工50歲、30年工齡，女職工45歲、25年工齡，不適應崗位工作，其中有一項符合規定，就可以提出內退。內退後享受每月1200元的工資，雖然比崗位上的職工收入少，可比人才中心每月300元的補貼就強多了。而且，內退後不用每天進廠簽到，不用參加培訓，平時在外麵找個幹的、兼職也沒人幹涉，隻是熬到60歲後辦理退休手續就行了。這麼一比，許多有辦法的人就選擇內退了，所以才有改檔案內退這一說。
楊東想到這兒，不得不佩服有些人的膽子太大了，篡改檔案雖說構不成犯罪，但也是大錯誤了。可他們就敢這麼公開的改來改去，肆無忌憚，背後沒人支持鬼才信！
為了管住檔案，他琢磨了好長時間，征得經理同意後，專門下發了一個《檔案管理補充規定》，規定今後無論幹什麼，檔案都不得離開檔案室、不得離開檔案管理員的視線範圍。規定很好，他也在各種會議上反複要求，能想到的辦法都使了，但就執行不了。為什麼？因為沒有人執行。
辦事的人想怎麼辦就怎麼辦，根本沒有人把《檔案管理補充規定》放在眼裏。開始時，楊東臉上掛不住，極力阻攔，可辦事的人說是經理同意的，不信你去問。楊東真的去問過幾回，並提出確因公需提檔時可否經理寫個條子，以正視聽。經理笑嗬嗬地告訴楊東一次半次的那麼麻煩幹什麼？辦事的人也是為了工作嘛。這樣一來，他製訂的《檔案管理補充規定》連廢紙都不如了。他想，那些人是故意的，就是要給他製造難堪，俗稱上眼藥。你從上麵下來的有什麼了不起？你那個狗屁規定一文不值！麵對此景，他毫無辦法，隻能打掉牙齒咽到肚子裏。明明訂製度是經理是同意的，可事後經理又縱容他們違反製度，這事傻子都能看出來，經理在涮他。製度一但被撕開口子，就再也擋不住了，人才交流中心檔案管理和使用與以前沒有任何變化，甚至比以前還曆害。有些檔案被改得一塌糊塗，以後想恢複都很難了。楊東急在心裏，嘴上還不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