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佑樘不僅利用了她,還利用了牟斌對她的感情。一個人的最可怕之處,不是你不知道他是一個怎樣的人,而是你明明知道,卻拿他無可奈何,隻能任他宰割。若不是牟斌知道她亦有參與,憑著他的能力,早就幫萬通找到證據。正因為他不忍揭穿她的罪行,看她受牢獄之災、斬首之苦,所以不惜讓無辜之人變成替罪羔羊,甚至違背他做人的原則,對他們下狠手。
蘇挽月默默地站在冰冷的囚室中,心痛如刀割。
她一直很想得到答案,現在卻又不想去聽那個答案。她原本以為自己比以前成熟了很多,圓滑了很多,卻原來還是淪為被人利用的工具。
“牟大哥,你明知道會中他之計,為何還要幫我?”她不知道該怎麼對他說,如果說一個人明知道對方挖了坑還肯繼續往下跳,這份情誼早已遠遠超過了普通的友情了。
牟斌微微歎息著說:“宮中險惡,環環牽製。你雖然聰明豁達,但性格單純善良,太子胸懷天下,誌向高遠,豈會惜一兵一卒?難道要我眼睜睜看著你被萬通抓進詔獄,死無葬身之地?”
蘇挽月抬眸看著他說:“是我太笨,我什麼都看不出來,可我不想連累你!我自己受罪不要緊,若是將來萬通找你麻煩,你該怎麼辦?”
牟斌回過身來看著她,見她神情沮喪,不由得走近一步,安慰她說:“你不必替我擔心。萬通那裏,我自有辦法應付他。”
“我從來沒想到,人心會如此深不可測。”她依舊垂著頭,聲音很小很低,聽不出情緒。
牟斌今日帶她來此,無形中是給她“上了一課”,京城與宮廷自古以來便是是非之地,如果要繼續留在這裏,除了要練就一身刀槍不入的本事,更重要的是必須收起對世人的憐憫之心,像他們一樣冰冷無情。
“如果我不想留在錦衣衛,你能幫我離開這裏嗎?”她抬起亮晶晶的眼眸,期待地看著他。
牟斌默默地注視著她,她雖然還是以前的秀美模樣,但整個人的感覺已經完全不同了。今時今日的蘇挽月,早已被毓慶宮中的那個皇太子拖進了一場賭局之中,要抽身已非易事,她想離開京城,隻怕已沒有機會了。若是時光可倒流,他寧願她永遠停留在十二、三歲的年紀,那時候的她,還是個隻知道跟在他身後四處玩鬧的小姑娘,笑起來牙齒很白,眼睛彎彎的,純淨如同春天的露珠。
蘇挽月隱隱明白了他的意思,她失望地垂下頭去,低聲說:“我知道,我已經給你添了很多麻煩了,這件事你就當我沒說過吧。”
“宛嶽,若是無法改變命運,就隻能改變自己。”牟斌淡淡地說了一句。
兩人走出詔獄的時候,蘇挽月遠遠看見張允和另外幾名侍衛站在門口,他神情焦急,應該是在等侯牟斌。
張允一看到牟斌出來,正要迎上去,他一看到蘇挽月,立刻變了臉色說:“你怎麼跟千戶大人在一起?”
蘇挽月看都未看他一眼,隻望著前麵的路,腳下也並未停步。她現在情緒低落,眼裏幾乎看不見任何人,更沒有心思和張允抬杠。
“我跟你說話呢!至於這麼目中無人麼?”張允一見蘇挽月並不搭理自己,心裏惱怒,上前一步堵了她去路。
“讓開。”她頭也不抬,冷冷地吼了一句。
張允正要回嘴,看到牟斌的臉色,立刻收斂了情緒,忍著怒氣站在一旁,很是不屑地瞟了蘇挽月一眼。
“你要去哪裏?”牟斌發覺她獨自一人快步走出了錦衣衛署衙的大門,迅速追了上去。
蘇挽月轉過身,眼神裏帶著堅毅的神情說:“牟大哥難道忘記了,之前曾經安排過我的住處?你說我如今長大了,不方便住鎮撫司衙門,我現在去杏花樓,找花姐姐。”
張允翻了翻白眼,竟然又刺了她一句說:“青樓那種地方,當然最適合你不過了。”
牟斌正要製止,卻發現已來不及了,蘇挽月目光冷銳,纖細的手腕輕巧地一抬,桃木所製的繡春刀鞘已經抵上了張允的喉嚨,速度之快簡直令人咋舌,嚇得張允怔了一怔。
“別惹我。”蘇挽月麵無表情,那雙漂亮的水靈眸子裏泛著寒意,手捏著刀柄,紋絲不動。
“宛嶽,不要跟他計較。”牟斌飛快地衝過來,一手拿下了她的繡春刀。
他沒想到她竟然說出手就出手,以前的她頂多隻是和張允打打嘴仗,從來不曾真的動過手,更不曾看過她這樣冰冷的表情。就在今天,她仿佛突然之間長大了很多,神情語氣都不再是那個沒心沒肺的女孩了。
蘇挽月見牟斌阻止,將刀掛回腰間,也沒有和任何人打招呼,低著頭向大門口走。
牟斌看著她柔弱單薄的背影消失在漫天大雪裏,神情依然平靜,眉目之間卻流露出一絲愉悅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