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話口齒伶俐,顯然是個活生生的人。
蘇挽月從牟斌懷裏將頭抬起來,才看清了說話之人的模樣,卻原來是個如花似玉的女孩,年紀和她相仿,身穿一套短打武士服,頭上綁著兩個長長的麻花辮子,係著兩條藍色綢帶,手腕上挽著一條金絲軟鞭。看上去眉清目秀臉,眼神之間帶著傲慢與貴氣,像是個明朝武將家的千金大小姐。
女孩掃了蘇挽月一眼,語氣有點尖酸地說:“她是誰?見個死人就亂喊,錦衣衛裏什麼時候出了這種不爭氣的家夥?”
蘇挽月見他說話十分刻薄,忍不住回敬說:“我看見的可不是‘死人’,明明是你故弄玄虛,還好意思說我們?而且我現在跟錦衣衛沒關係,隻是毓慶宮的侍衛。”
千金大小姐愣了一愣,似乎挺生氣地瞪了她一眼,冷笑著說:“我道是誰呢,原來是太子侍衛,好牛氣啊!你要是有真本事,用得著像縮頭烏龜一樣躲在別人那裏尋求保護?”
蘇挽月不甘示弱地說:“誰是縮頭烏龜?你有本事站這裏,讓我嚇唬嚇唬你,看你怕不怕!”
牟斌回頭道:“我們是來辦正事的,你不要理她,跟我過來看。”
千金大小姐一直跟著他們,還撅著嘴說:“縮頭烏龜就是你!我親眼所見,怎麼樣?”
蘇挽月懶得再跟她鬥嘴,跟著牟斌一起走近眉妃的棺木,然而僅僅一眼,就讓她怔在當場。
她此刻所見的眉妃,與當日在翠縷宮中那位安詳美麗的妃子完全不同,不但失去了昔日的秀麗,整張臉都是扭曲著的,不但如此,她的身體還做出了一些奇怪的姿勢,像是在憤怒地抵擋眼前的東西,手指甲紛紛折斷,端口參差不齊。
“眉妃?……我之前見過她,不是這個樣子的。”蘇挽月隱隱感覺到,這件事非比尋常,為什麼眉妃的屍骸會變成這樣?此時距離她自殺而死還不到一個月時間,就算是自然毀壞,也不至於到這樣的地步。
牟斌用掌風將棺木蓋合上,然後才說:“我第一次來到這裏的時候,在靈堂意外撿到了一樣東西,而這樣東西是屬於那個人的。照常理說,他不該出現在這個地方,所以我覺得奇怪。”
蘇挽月腦子靈光一閃,她回想起了當時東廠懷恩秘密遞給朱佑樘的那個字條,不由得問道:“你說的人,是不是與‘德’字有關?”
牟斌還沒有回答,那千金大小姐因為在旁邊坐了一會兒冷板凳,見他們都不理睬她,立即主動插嘴說:“你們倆打什麼啞謎?如今朝中除了皇上太子,地位最高的人不就是德王爺……”
德王朱見潾?
蘇挽月雖然知道德王是憲宗皇帝的親弟弟,就藩山東濟南,但曆史上他並不算一個很出名的王爺,不禁有些疑惑地說:“德王?明朝沒有其他的藩王有類似封號嗎?怎麼見得就一定是他呢?”
千金大小姐朝她翻了一個白眼,說:“還太子侍衛呢,真沒見識!我告訴你,我們大明朝除了德王之外,從來都沒有德公,德侯,德伯爵,也沒有封號裏帶‘德’字的郡王。不但諸位王爺裏麵沒有,連大長公主、長公主、公主、郡主裏也都沒有!”
她說得如此篤定,反倒讓蘇挽月對她刮目相看了:“你憑什麼如此確定?”
千金大小姐得意地揚起了頭,指了指牟斌說:“你問他呀。”
牟斌臉上漠無表情,說道:“因為她就是永康公主。”
什麼?這個看上去刁蠻膽大、毫無架子的千金大小姐竟然是明朝永康公主朱清瑤?牟斌這麼淡定地說出來,似乎根本沒將她的皇室身份放在眼裏。
千金大小姐很正經地肅了肅臉色,說道:“我告訴你,太子朱佑樘便是我大哥。你這下你該相信我了吧?服氣不服氣?”
好一個頑皮不訓的永康公主!
蘇挽月實在難以想象,她竟然和端莊自持的皇太子朱佑樘是同父同母的親兄妹,果然龍生九子,種種不同。她隻好苦笑著說:“服氣,當然服氣!還有誰比公主你更清楚你家的族譜封號?你說是德王,那自然錯不了。”
永康公主看著她,眼睛亮了一亮說:“你這個人倒是識時務。”
牟斌的眉頭卻簇得更緊了,低聲說:“汙蔑王爺茲事體大,未有真憑實據,你們皆不可傳揚出去。”
蘇挽月與永康公主對視一眼,心照不宣地點了點頭,她此刻幾乎可以確認這件事一定與德王有關了,東廠和錦衣衛的線索同時都指向他,此事絕非空穴來風。既然查到了德王身上,她一定不能放棄,而最好的查案方式,莫過於去京城德王府邸偷偷走一遭。
牟斌看了看她們,說道:“時候不早了,我送你們回宮。”
蘇挽月原想今晚本來或許可以攛掇牟斌同去德王府,但如今多了永康公主,行事多有不便,隻能再尋良機,就說:“也好,我們是該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