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挽月覺得氣氛有些怪怪的,忍不住說:“既然殿下不要臣出手,莫非臣隻是去監視雲天的監工?”
“正是。”朱佑樘點了點頭。
“那殿下又為何相信,臣會是個好監工呢?”她有些想不明白,看來這些皇帝太子們果然都很腹黑,又謹慎又多疑,派人執行任務不算,還要專門找個人去監視執行任務的人,他又怎麼那麼有把握派去監視的人不會夥同背叛他?
“我幾時說過相信你?”朱佑樘看著蘇挽月,語氣仍是那樣清淡,“百密尚有一疏,我並非信任你,也不需要收買任何人的忠心。我隻要你知道,到了毓慶宮就是我的人,記住死心塌地效忠於我即可。”
蘇挽月終於明白,為什麼像蓉兒那樣的奴仆能夠被主人教得那樣順從了,所謂奴仆,是不允許有自己的思想和情緒的。朱佑樘,他身為明朝皇太子,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儲君,他從小所受的教育,自然而然地教會了他將天下人都當做了他的奴才。
“殿下既然不相信臣,也不覺得臣武功過人,那臣就不明白了,錦衣衛中有能耐的人眾多,為什麼會選臣來毓慶宮?”蘇挽月不敢回嘴,但心裏的疑惑實在讓她百思不得其解。
“聽聞你半月前當眾頂撞萬通,扇了他心腹手下一個耳光。小小一個總旗,敢與他們鬥,你的膽子不小。”朱佑樘的語氣裏聽不出褒貶。
皇宮之內,果然處處都有耳目。
提及此事,蘇挽月心裏恨得直咬牙,如果不是那個“蘇挽月”像蠻牛一樣惹惱了萬通,她怎麼會一穿越過來就挨八十廷杖?
“宮中有人重利,有人重義,”朱佑樘欺近身前,目光灼灼地盯著她說,“我若不將你為人打聽明白,怎敢要你?聽說你與千戶牟斌情同兄妹,你若是膽敢在毓慶宮胡鬧,我不但會懲罰你,還會將他一並降罪。”
這一席話,蘇挽月聽得心頭火苗直竄,神馬跟神馬啊?他這是在威脅她麼?他意思很明顯,就是說跟萬通鬥,大不了她自己受點皮肉之苦;若是跟他朱佑樘鬥,不但她倒黴,連帶牟斌一幹人等也脫不了幹係。
——這個昏君!
蘇挽月心裏暗罵,一張臉立刻皺得如同苦瓜樣,嘴上卻說:“殿下真是用心良苦。”想要她就範,像蓉兒那樣做一個惟主子之命是從的玩偶娃娃?在她這裏是絕對行不通的。
“你可聽明白了?”他盯著她。
“微臣完全明白!微臣從今日起,就是毓慶宮的侍衛,一定奉殿下命令行事。就像當年在太祖詔諭前盟誓之時一樣,要恪盡職責效忠皇族,為保命而敗壞朝綱之事斷不可為。”
朱佑樘聽她說完,忍不住又笑了出來:“為何你每次對本宮說話,都像在戲台上背戲詞?”
“這……微臣句句發自肺腑。”她覺得自己真的快成演員了。
“但願你肺腑之中,真的有毓慶宮。”朱佑樘這句話說得很快,聲音也壓得很低,他說完之後轉身就走,一眼都不再看她。
蘇挽月根本沒聽清他說了什麼,不敢不搭理,隻得胡亂匆忙應道:“殿下說得極是!”
“簡直荒謬。”朱佑樘一拂袖,飛快離開了回廊。
蘇挽月看著他的背影,心裏直犯嘀咕,她站在他適才遠眺的地方,朝著他看的方向看過去,萬貴妃的寢宮,那一座富麗堂皇的殿閣如同一隻花豹子,在空闊的西宮庭院內拔地而起,氣勢十分囂張。
永寧宮內熏香四溢,宮中設有地籠,不管外麵如何冰天雪地,這裏也是暖意熏人。
宮中陳設富麗繁華,器具用品每樣都極盡奢華精致,甚至連明朝頗少有的西洋明鏡都有好幾幅。隔絕內外的山水屏風,全係純金打造,屏風上雕刻的花鳥蟲魚,皆用寶石鑲嵌,光彩奪目。
此刻,一名雍容華貴的中年婦人斜倚在貴妃榻上,正是明憲宗衝冠後宮的貴妃——萬貞兒。她的皮膚極為細嫩,妝容極盡華美,服飾更是精致,但畢竟是五十多歲的女人了,再美麗的修飾也抵擋不住歲月的摧殘,細看之下,臉部皺紋仍是清晰可見。
榻前跪著兩個小宮女給她捶腿,錦衣衛指揮使、萬貴妃胞弟萬通,此刻正在珍珠帷簾外垂手站立。
“貴妃娘娘,您看太子是何用意?”雖說兩人是同胞姐弟,畢竟尊卑有別,但自從姐姐入宮以來,就算是萬家叔父長輩之類,見了貴妃,也不能不跪下來叩頭請安。
萬貴妃輕輕揮了揮玉手,跪著的兩個宮女低著頭站了起來,一名宮女扶著她起身,另一名則走至珍珠帷簾前,恭恭敬敬掀開了軟簾,候著萬貴妃起身出去,如同伺候鳳凰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