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延朝的年底是用鮮血塗抹了那層鮮亮的紅,琅嬛閣一案,巡查禦史遇刺案,靖王遇襲案,攪在了一起,最終,牽扯進去二三十戶人家,老牌的勳貴也好,低調的世家也好,卑微的管事下人也好,但凡是與此案有關的,有一個算一個,都沒有逃過去,貶謫抄家尚且是輕的,流放砍頭也不在少數。
被皇上親口下令閉門思過的榮嘉公主,連除夕宮宴都不得參加,這次就連皇後都沒有為她說好話——她知道自家閨女是有點驕縱,但沒想到驕縱到驕橫的地步就是害人害己,不但連累她娘家沒了爵位,甚至連她兒子倚重的重臣都被拖下了水!
而皇上的態度也讓皇後有些慌,皇上這次大約是氣狠了,往常一月總有十天在她宮裏的規矩也不守了,在本該來她這裏的日子卻去了貴妃和賢妃宮裏,一連十幾日不曾踏入坤寧宮半步,生生把她皇後的臉麵扔在了地上踩!
幾十年沒這麼掉過臉麵了,皇後心裏難過極了,老了老了,還當了一回滿宮的笑柄,不止她的臉丟了,也動搖了太子那兒的軍心——哎,真是上輩子作孽生了這個不省事的!
從來都囂張無度的榮嘉公主,徹底沉寂了下來,昔日富貴無邊煊赫張揚的長公主府,竟不複往日的繁華熱鬧,成了京中權貴們避之不及的所在,以往以獲得長公主請帖為榮的貴婦小姐們,如今卻聽都聽不得“公主府”三個字,絞盡腦汁想盡理由來拒絕邀約,原先正和謝明雅暗自談著親事的人家也沒了聲息。
齊國公府裏,傳言中瘋瘋癲癲的白老夫人常年住在最深處一所不大卻精心收拾得十分雅致的院落裏,這院落很少有人進出,此刻,老夫人端端正正地坐在榻上,邊上斜坐著一名十四五歲、風姿無雙的俊秀少年,國公夫人坐在下首,麵上帶著掩飾不住的痛快笑容。
聽著大兒媳詳盡細致地講述著這段風波,老夫人看似木然渾濁的雙眼中劃過一道恨意和痛快,她溫柔地摩挲這坐在她身邊少年的後背,“報應,惡人就該有報應,死了就一了百了了,就該這麼一棒子一棒子地打,淩遲還有三千六百刀呢,咱們不急!”
少年麵若冠玉,瞳如點漆,身姿秀挺如茂茂青竹,清雋秀逸,天然一對含笑雙眸,溫潤柔和,那微抿的薄唇,卻與謝瑞及其酷似,此刻,他似乎沒有察覺到祖母極其不穩的情緒,但清朗的嗓音中奇跡般地透出一股安撫的韻味,“奶奶說不急就不急,正好等年底祭祖的時候,將這件事跟爹爹說一聲,想必爹爹也會很高興聽到那女人失勢的消息!”
“我們念遠說的對,”國公夫人笑眯眯地道,“母親隻要保重身體,活得長長久久,總能看到那等不知廉恥的惡人遭報應,咱們雖然不能直接為小弟報仇,但她禍害的人又不止咱們一家,可未必個個都怕她!”
遠的不說,隻說近的,光是榮嘉公主的那個繼女,鄉下長大的姑娘,才一進府就鬧得天翻地覆,要不是她這樣密切關注長公主府和武安侯府的,還真發現不了這個手段不凡的妙人,就算榮嘉公主不住在侯府,也夠她喝一壺的!
對榮嘉公主失勢感到幸災樂禍的遠不止齊國公府,便是武安侯府內,也不是一團和氣,二房的吳氏一向覺得自己才是謝家兒媳的第一人,大哥雖然是駙馬,可不過是閑職,沒有半點實權,哪裏比得上身為二品侍郎的自家丈夫?長公主是高貴,可再高貴她如今也不過是繼室,怎麼跟她結發原配相比?況且她心裏對原來的大嫂還是頂服氣的,生得好看,才氣不俗,關鍵是,對他這個妯娌也和氣大方,當初直接就分了她一半的管家權,唉,其他兄弟妯娌就更不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