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饗一碗桂花釀

卷首語

作者:王若宇

桂花香起的時候,總會在路邊看見有那麼一輛黑皮的自行車,後麵嚴嚴實實地捆上兩個黑油油的壇子,用布裹著的蓋子實實在在地封住壇口,皮膚黝黑的酒釀販子在街頭巷尾不住地喊著:“桂花酒釀,新釀的酒釀,糖漬的桂花。”這時總會有人三步並作兩步地走上前,揮揮手,販子就順勢從車上一躍而下,淩空的腿腳橫跨過兩隻盛滿了酒釀的黑壇,托起自行車的後座,一下子把車撐子蹬下來,晃裏晃蕩幾聲,自行車穩當了,賣酒釀的人就會問買酒釀的人,“您要多少?”“來一斤吧。”販子聽完,就把壇蓋掀起,一霎那,酒釀和桂花的香氣飄散了開來,來往的老老少少也都會圍過去,酒釀販子剛給第一個人稱好,“您瞧好,這稱高高的,一斤半。”就有個老太太喊著“也給我來一斤”,不知不覺,一壇子酒釀就賣得差不多了。我也會擠在這群人中,買上一斤的酒釀,還不忘向賣酒釀的人再要上一瓢青色的釀汁。

雖然都是新釀的糯米,糖漬的桂花,青白的釀汁,黑亮的瓦壇,隻是吃起來,卻有不一樣的味道。童年記憶飄來桂花香,秋夜,院子裏的桂花樹盛開著嬌俏的小黃花,個頭矮小的奶奶,會在樹下擺上一把凳子,手裏拿著晾衣架,拍打拍打這兒,拍打拍打那兒,小米一樣的花便紛紛撲朔著落到地上,打幾個滾。奶奶並不會把滿樹桂花都打下來,而是隻打下夠做酒釀的量。她也不愛用放陳的桂花,但是新鮮桂花的味道澀極了,所以她會把拾掇起來的桂花碾一遍,澀水就被壓了出來。這些被碾過的金黃色的花朵,會被奶奶放進玻璃杯裏,撒上一勺又一勺的白砂糖。等到酒釀釀好了,再把糖漬的桂花撒上去。這些桂花酒釀是中秋的吃食,雖然平日裏奶奶也會做些酒釀給家人解解饞,但總比不上仲秋時節釀得精心。中秋月夜,可以沒有月餅,卻不可以沒有這一碗溫熱的酒釀。

如今奶奶早已故去,她親手釀的那桂花酒釀,和院落中粗壯的桂花樹,也都漸漸隱退在腦海深處。家人裏,伯伯也好,叔叔也罷,也再難聚到一起,同嚐那一碗奶奶的桂花釀。

回家後,等到了傍晚,我一個人煮開了那一鍋酒釀,輕叩開蛋殼,黏稠的蛋清滑落進沸騰的酒裏,變得絲絲縷縷,纏繞住桂香。當我舀起時,仿佛又看見了桂花落下的樣子,耳畔也響起了笑語。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酒釀,走到陽台,天色漸暗,月亮剛剛升起,流下釀汁一樣的青光。“今夜月明人盡望,不知秋思落誰家。”遠方的親人,是否也在吃著一碗桂花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