陝北一個破舊的老宅子裏麵,一個少年看著一個東西癡呆呆發愣,他叫做西部玨林。西部玨林合上了祖父的古董卷軸,卷軸上畫著一隻血紅色烏鴉,一隻血鴉,這是一卷上古殘卷卷軸,旁邊還有一張泛黃圖譜,看樣子是一張地圖,泛黃圖畫上斑斑點點到處都是蛀蟲啃噬的蟲洞,西部玨林狐疑看著麵前瞎子師叔糖球,糖球還在唱秦腔,對比古董卷軸的字句,瞎子糖球唱的更加曲折婉轉動人,他不知道這個故事是真是假,權當聽戲,看著唾沫橫飛的瞎子糖球,西部玨林傻癡癡的發呆-,他想著那個月牙子和重瞳子的故事,腦子裏麵一團亂麻,他家族是渭河最大的盜墓家族,從他爺爺的爺爺的父親-也不知道多少輩算起,就是盜墓賊,聽糖球說這個古董卷軸就是他爺爺的太爺爺在一個大墓裏麵盜出的-,他爺爺曾經仔細研究過,就諱莫如深把這個卷軸藏在地窖,直到前些天他爺爺病死了,西部玨林在瞎子師叔的指引下才在地窖底下掏出這兩個布滿灰塵的寶貝。
西部玨林的爺爺病死的很詭異,十年前,他的父親母親就是這樣詭異的病死的,那時西部玨林才三歲,一家挺屍兩夫妻,西部玨林三歲就父母雙亡。西部玨林剛剛十三歲,爺爺也詭異病死。糖球是他爺爺的徒弟,西部玨林叫他師叔,現在一家就隻剩一個瞎子一個青衫少年。
瞎子糖球唱完秦腔,對西部玨林說道,今天就正式教你武技。
武技?什麼武技?西部玨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問道。
棄子十三刀。糖球睜一雙瞎眼望著西部玨林,微微一笑。
那是一個早晨,太陽微微泛紅,他穿著肥大的青衫,手指如同煤炭烏黑而且瘦弱,看樣子手無縛雞之力,手裏麵隨地拾起一根草棍,手裏麵撥動草棍比劃著,手腳相互配合,嘴裏含含糊糊發出一句咒語,像鬼上身一樣節奏越來越快,腿腳節奏有力閃展騰挪踏動院子的青磚,一會兒就塵土飛揚,糖球的破舊的青衫隨風飄擺,好似入仙飄渺。西部玨林訝異這個瞎子師叔居然有如此驚人的本領,驚為天人。他安順張開驚訝的大嘴,在寒氣逼人的早晨,老宅子橫亙在渭河小橋邊,冰封河水,枯枝敗葉倒映在河水上,這一片土坡下一片平坦的空地有一座小小的龍王廟。西部玨林的老宅子就在龍王廟旁邊。
瞎子糖球揚起臉看著西部玨林,但是他的眼角沒有眼珠子,兩個黑色窟窿十分嚇人,他已經練完了棄子十三刀,他微微出汗,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武技裏麵,手指還不時地顫抖,好似帕金森綜合症病人。糖球已經五十左右了,瞎眼兩鬢蒼白,沒結婚沒兒沒女,自幼就在他家,幾十年早就和西部家融為一體,西部玨林把他當做自己的親叔叔。糖球的耳朵非常靈敏,此時一隻小貓偷偷滴貓腰去偷吃他的放在石台上的烙餅子,西部玨林擔心那烙餅子的大碗會被花貓打碎不敢高聲大喝驅離,斑斕花貓就要伸爪叼住烙餅子,卻到底是晚來一步,瞎子糖球居然搶先一步草棍兒一撩,連大碗帶烙餅子都安然鬥轉星移到了瞎子的手腕上,這一手比雜技還溜,比剛才棄子十三刀還精彩。
好,好,師叔,你還深藏不露啊——
瞎子糖球聽見西部玨林的叫好聲,仍然微微一笑,腿是不動的,草棍微微一撥,大碗憑空居然帶著烙餅子從院子飛回到客廳的八仙桌上。他手指頭還同時迭出七顆石子錚楞楞釘在院子之中的石台上,每一顆石子都靠近偷吃的花貓,又沒有傷到它,七顆石子如同北鬥七星又把花貓圍困在當中。這一手在瞬息之間完成,西部玨林看得目瞪口呆。
師叔師叔,你--
我是瞎子說書藝人是不是-?你很訝異是不是?瞎子糖球的確是瞎子說書藝人,在陝北這樣的瞎子說書藝人太多太普通了,瞎子糖球為了讓西部玨林看清楚,他居然丟下草棍掰開自己空蕩蕩黑洞洞的兩個窟窿眼眶,說,我是瞎子沒錯,我是說書藝人也沒錯,我是你師叔也沒錯,今天我要教你棄子十三刀也沒錯。你爺爺不讓你學武就是不想讓你走你爹的老路,可是,你爺爺不是死了麼?西部家的武技不是後繼無人麼?我總不能帶著這身武技進棺材麼?進了棺材碰見你爹你娘問我西部家的武技是不是失傳了?我不是無言以對麼?所以--
西部玨林從小體弱多病,三歲沒娘小孩苦斷腸,他雖然知道西部家族是盜墓家族,可是從來不知道家族還有密不外傳的武技,居然還是如此厲害的武技--棄子十三刀。莫不是為了盜墓防身用的?那也太神秘了。
瞎子糖球摸摸自己的肚子,他的肚子很大,好似裏麵藏一個癩蛤蟆,他仰頭想了想,哈哈大笑,突然,突然大珠小珠落玉盤,他唱念做打一起手忙腳亂一番,一個火球突然憑空飛騰盛開一道火蓮花。花朵美豔至極,火焰掠過西部玨林的眼眉上方。西部玨林那火焰花朵之間突然伸出無數隻羽箭射向空中,萬箭齊發陣勢那個叱吒風雲攝人心魄,不可言喻。而後一灘黑氣升天十餘丈高,飛入渭河對岸。
瞎子糖球說道,小子,五年後花開時節,你必須學會棄子十三刀。我們爺兩戮力同心齊心協力,就是我五年後花開時節死了,也可以安心見你爹娘啦,你爺爺其實也不希望西部家族的武技失傳的,我看得出來的。
西部玨林說道,師叔,如此甚好。
從第二天開始,瞎子糖球每一天焚香之後就在院子裏麵教西部玨林這些武技。瞎子糖球還拿出一把邴鐵彎刀,這把彎刀好似圓月,重量極重。西部玨林居然可以舞動如風,瞎子糖球聽見風聲唾了一口唾沫,把煙葉子在黑炭手心搓成一個卷筒,他不敢吸,隻是放在鼻子下麵聞一聞,他有極厲害的支氣管炎,吸煙之後會劇烈咳嗽,可是煙癮又犯了,隻好聞一聞煙葉子的味道解饞。
一個落雨天,瞎子糖球的探路拐杖上麵有兩個精致銅鈴鐺劇烈晃動,嘩楞楞響動。西部玨林在雨中揮舞彎刀練習刀法這時候一匹驢子由遠及近來了,到了他家的老宅子門前,砰砰砰敲打門環,啪啪啪,聲音有節奏,三段短兩段長,瞎子糖球去開門。
月無語,你來了啊?瞎子糖球看不見人,卻可以準確的認出人,來的是一個黑影瘦高的三十歲左右的女人。月無語是小南河戲班的班主,今天是來接西部玨林去戲班的。小南河戲班在楊家坪,月無語是戲班的班主也是台柱子,瞎子糖球原來就在人家戲班裏麵說書賣藝。
月無語說,西部玨林,今天是廟會,你入戲班,也去看看廟會的熱鬧。
西部玨林忽地跑過來,說道,我要進你們戲班唱秦腔麼?
瞎子糖球舀一碗水給月無語喝,她喝完水並沒有多說話,轉身就往渭河小橋走,後麵牽著一頭驢子,她騎上驢子順著一條斜坡朝渭河小橋去,西部玨林拿起彎刀用油布包裹住,走出老宅子,淚珠子吧嗒吧嗒掉下來,對瞎子師叔糖球說,師叔,這是你安排的?
瞎子糖球調轉身子背對西部玨林不說話,西部玨林說,我走了,你咋辦?
瞎子糖球狂奔回到屋裏去,西部玨林說道,師叔師叔,你幹嘛?
瞎子糖球說道,我洗洗手,我手指髒了。瞎子狂奔而去,又狂奔而回,他的手指的確變白了,白兮兮的小手好似一雙女人細膩的手指修長漂亮。完全不是西部玨林原來見過的黑黢黢如同黑鐵的手指,他鋸了一塊箱子模板用絲綢包裹給了西部玨林。而後指指遠去的那個女人的驢子。西部就追逐驢子奔跑而去,一步三回頭看著風雨之中的瞎子滿頭白發飄擺。
一晃五年過去了,西部玨林從一個少年變成一個英俊青牛,他時常背背一個包裹在無人的樹林偷偷滴練習武技棄子十三刀,瞎子糖球師叔說的五年之內他要學會這套武技,他早就做到了,他時常拿出瞎子糖球給的那個模板看看,那是一個如同玉璽一樣精致小巧玲瓏的玩意兒,上麵刻上一些詭異的圖案,他也不知道那是啥?問過瞎子糖球師叔,他也諱莫如深緘口不言,看樣子這又是一個他們家族盜墓得來的寶貝?
那一天黃昏,西部玨林一家搬來豬耳朵胡同曾經引起不小的轟動。那樣一個破舊的卡車滿滿地拉來十四個皮箱,喘著粗氣的西部玨林不讓司機幫忙,硬要親自上車卸貨,一個一個將十四個皮箱搬到六樓。
那是城市居民還住筒子樓的年月,家家戶戶都在樓道裏麵儲存了大白菜,樓道狹窄,,儲存的大白菜把半個樓道擠占,一個人徒手走路還側身子。西部玨林手裏麵拎大皮箱,格外引人注目。
豬耳朵胡同裏麵的家家戶戶,穿圍裙的大媽,拿拐杖的老頭,踢毽子的丫頭都看著這個奇怪的大車,奇怪的十四個大皮箱。
豬耳朵胡同都是秦腔劇團的家屬樓,西部玨林是渭河秦腔劇團挖來的寶貝。
西部玨林還在搬東西時,老牛被劇團的看門大爺老夏帶到劇團團長麵前,團長正在組織劇團的小夥子幫忙給西部玨林搬家。老夏說,團長這是我表弟從老家神木來,想在劇團混個吃食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