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祭壇中心立起的方尖碑,似乎頗有凝神靜氣的功效。這方尖碑基座不大,呈細長的梯形體,隨著高度的上升,上方顯得更加修長,棱角分明,最高點是一個“地靈之源”的五指聖徽。
仰望這方尖碑,雅克的心潮逐漸平複。
默默地聽著自己血脈的奔流,數著一次次平緩的呼吸,魔焰烙印靈魂的痛苦似乎減弱了不少。
萬籟俱靜中,依稀有人低語,是個蒼老的聲音,“黑暗中,我們彼此為燈。永恒的掙紮,永恒的不羈。”
喃喃絮語中,換了個女音,“我們已習慣了謊言,以為謊言就是真理;習慣了苟全,以為苟全就是幸福;習慣了恥辱,以為恥辱就是尊嚴;習慣了黑暗,以為黑暗就是光明……”
雅克心下一顫──這竟是伊德麗爾的聲音!霍然睜眼,但偌大的空間空空蕩蕩,哪有伊德麗爾的身影?
這一分心,劇烈的撕扯幾乎將他的靈魂直接粉碎。他還不死心,浩瀚的精神力鑽入天上的浮空城,在每條街道、每間石室中瘋狂掃蕩,指望能尋覓到伊德麗爾靈魂的些許印記。
沒有……沒有……還是沒有!
守護者似乎也聽到了這些低語,安詳地解釋,“那是芊曜的臨終祈禱,獻給神上之神的祈禱。她,早就不在了。”
精神力狂卷而回,雅克再次閉上雙眼,將怒吼壓回胸腔,徐徐坐下。
虛無飄渺中,又有新的聲音在感歎,帶著輕微的顫音,“生命,不過是一首歌。汝,不可玷汙樂曲,不可毀壞,也不可打斷任何演奏中的曲調。汝當聆聽,汝當締造,汝當傳播……”
另一個聲音嘶吼,“若是輸掉此生,那就毋須來世!”
沉重的男中音,似乎是克雷文的聲音,平靜地宣告,“世界,寬廣深邃,而信念,不滅。”
溫潤的淚水,不受控製地從眼角滑落。突如其來充斥腦中的記憶如此真實,卻如此遙遠,彷佛那是別人的珍寶,他粗魯地搶來占為己有。
每一份記憶,都帶著潺潺細流的力量;每一絲力量,都附帶著五花八門的知識。這些力量與知識,初始有如涓涓流水,既而積成溪流,隨即河流奔騰,水麵上波濤洶湧,水下更是潛流無數。
雅克早已沒有了剛開始接納這些力量時的驚喜,取而代之的是隱隱的恐懼。恐懼自己被這些狂暴力量撐爆,恐懼自己迷失於近乎無窮的知識。初始,他是在拚命吞噬,如今卻巴不得這些力量與知識就此打住,別再湧入體內。
奈何,傳承之火並不以他的意誌為轉移。
須臾,更深的恐懼填滿了心口。接納的力量、知識越多,他對未知領域的敬畏越加濃烈。更可怕的是,他越來越明白,自己將要麵對那個妄圖躍升“神上之神”的家夥,是何等強悍的存在!
時間分秒流逝。守護者看著雅克,臉上多了些許憂慮。雅克的兩條眉毛,幾乎已要聚到一起,嘴角抽動的幅度越來越大。
眼見雅克身形微微一動,似要站起,守護者當即抬手,做出了壓製的姿態。
沒等他發力,雅克又坐了回去。
雅克浩瀚的精神世界中,陡然感應到了一絲低吟。穿透聖地的防護力場,他清晰地捕捉到了這一低吟。
那是祈福的聲音,那是艾梅莉婭千裏之外為他祈福的聲音。
緩緩地,他又恢複了寧靜。
他彷佛在迷霧中穿行,穿過寂寥無聲的殿堂,穿過沉默靜坐的人群。
空間彷佛被拉長了,奇異的色彩在他眼前浮現,流動著,交織成迷幻的網格,直到漸漸形成一重重縱橫交錯、錯綜複雜的脈絡。
無喜無懼,看著光怪陸離的軌跡,他平淡地接受力量風暴的撕扯,接受知識汪洋的衝刷。
且聽風吟。
聖地之外,世界已經改變。
以晨曦教廷為中心,方圓數千裏內,大地顫抖,罡風肆虐。
東方,地殼顫動,海水浸漫。穿越千年萬年的等待,海裹著熱與力呼嘯而來。而在西方,本就廣袤無比的瑩舞沙漠,瘋一般地向四方擴張著自己的領地,雪峰崩壞,湖泊乾涸。
遼闊的大地上,高山崩裂,大川斷流。無數奔馳原野的駿馬,悠遊深水的魚群,莫名倒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