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灰色雙瞳中的光芒逐漸深邃,而長槍上流轉的藍色光華越來越盛。
他微微一笑,獨臂高舉長槍,砸下。
峭壁坍塌。
死一般沉寂的地域,沒有任何生命跡象的寧靜。
漫漫黃沙,在風的推擁下,聚成海濤般起伏的沙丘,以著波詭浪湧的姿態,努力地向著天邊奔去。滾滾的熱浪,如貪婪的餓漢般一波波湧向四方。
雅克悠然舉步,向西行去。
石殿崩毀,峽穀落石,還不足以毀滅紅衣主教。他們的傳送門法術,應該及時救走了大多數人。但雅克也非常肯定,至少有十幾人被埋在了下邊──那些淒厲的怨靈,他感應得很清楚,隻是不敢潛回去吞噬。
好歹,出了口惡氣!雅克在沙漠中潛藏了幾天,確定附近再沒有晨曦教眾,這才向西行去。
這幾天,他擺弄從瑪維娜那裏弄來的黑鐵羅盤,大約弄清楚了它的運作原理。這東西看似複雜無比,其實原理非常簡單,關鍵部件是正中心的光珠,其中蘊涵一股詭異力量,想來是取自晨曦教會所擁有的源柱的源力,借此感應其他源柱。
以雅克今日的精神力,實是遠勝紅衣主教,輕鬆感應到西方似有東西與這羅盤遙相呼應,便舉步而去。
他的步伐,看似緩慢沉穩,但隻是略跨幾步便已越過一個沙丘,實比奔馬還快。
在這茫茫大漠之中,孤身上路實是凶險非常。且不論縱橫沙漠的魔獸以及沙盜,光是飲食便是要命的問題。平常人進入沙漠,食物、清水稍有儲備不足,便唯有斃命一途。
但如今的雅克,基本已不需要飲食。餓了、渴了,直接從大地那裏索取即可。即便是這漫漫黃沙,也是潛藏著生命能量的,雖比草原、森林貧瘠了許多,但這點生命能量,也足夠雅克維持基本需要了。
至於魔獸、沙盜,雅克根本不視為威脅,反倒是當做難得的消遣。幾天下來,他已滅了兩批沙盜、幾隻魔獸,好好地吸取了一番生命能源,整個人是愈發地神清氣爽。
他本想召出卡巴代步,但又顧慮阿加莎可能需要卡巴。自己反正也沒什麽急事,索性就此慢慢行去,一路思索。
思索這一生……不,是這兩生!
身為斯塔文的記憶,模糊不清,諸多斷裂。他隻記得,那一世的自己,不過是普普通通的一名人類戰士,隻知服從命令,專心殺戮。
直到他遇到了她,克麗珊娜,“七曜”的芊曜。
一切從此改變。
明知是無望的感情,卻總是試圖緊抓不放,執意耽溺,猶如撲火飛蛾。
為了她,他開始思考,自己投身其中的所謂“神聖內戰”,究竟是為了什麽。
為了她,他開始相信,自由值得犧牲性命,理想永不能棄守。
為了她,他終於堅定──任何一種無視民眾生命與自由的價值觀,都是罪惡的。
明知芊曜喜歡的是死靈宗師克雷文,他卻從未痛恨克雷文。事實上,克雷文視他為朋友,而他視克雷文為師長。
他隻是……有點妒忌。
不,是非常妒忌。
到了精靈亞蘭維的這一世,自己仍是這般倒黴,諸事不順。精靈共和國轟然倒塌,父母雙雙戰死,唯一的妹妹失散,還遭到了鏡魅侵襲……
而最大的打擊,莫過於芊曜的消逝。
賊老天!你讓我重逢芊曜,為的就是讓我親眼看她消逝嗎!
捎帶著,還連累了艾梅莉婭!不管怎麽說,自己都是真心喜歡這個善良的銀月精靈,甚至想要和她共渡今生的。如今,卻是累慘她了……還有艾瑞……可憐的兄弟啊……
生活就像是一杯濃咖啡,加糖的人喝得香甜,不加糖的人卻是喝得很苦。雅克當然喜歡喝香甜的咖啡,隻可惜,上天給的偏偏總是苦咖啡。
事情已經發生,再也無法挽回。
塵世中的流光片語,按照星之軌跡來臨。而一個人的臂膀,擁抱不下。擁住一縷輕風,掬起一捧清水,淡淡微笑中光陰早已飛逝。風不再是昨日的風,月也不再是從前的月,唯有那一抹芬芳仍在,緩緩散去。
風從雅克身邊擦過,卷起空蕩蕩的左袖,發出輕微的聲響。凝視著自己的獨手,但見五指曲張,手掌內溫外潤。伊德麗爾贈給他的一絲神力,閃著淡淡藍芒,正在這右臂中悠然流轉,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