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淵這老倌最近似乎遇到了什麼煩心事,火氣挺大,也不再跟他推三阻四,就給他撂下一句話:晉陽乃河東中樞之地不容有失,大軍不得輕離。王威跟他磨破了嘴皮子,李淵就是鐵青著臉不改口。不過這人呐就是這麼賤皮子:以前王威腰杆硬的時候,對他名義上的上司李淵那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李淵還得哼哼哈哈的跟他打太極,逼急了還得裝個病啥的,從來不敢給王威臉色看。如今主客之勢易位,王威沒脾氣了,李淵的脾氣倒是蹭蹭見漲,動不動的還吼他幾句,再不是從前那個“李婆婆”的模樣了。
這天王威又跑去跟李淵磨了半天嘴皮子,結果被李淵罵了個鼻青臉腫,泱泱的回到府中剛要找出紙筆來給皇帝打小報告,結果一個背插三麵紅旗、已經累得處於半昏迷狀態的的軍使就被他的親兵抬了進來。王威匆匆打開那份軍報才看了幾眼,整個身子就像被人一下子抽去了骨頭一般軟倒在地,竟然跟那個軍使一樣昏迷了過去。
這是咋回事?
大業九年冬至日,皇帝楊廣在江都誓師,盡招天下兵馬並募民為驍果,總計一百五十萬大軍、民夫三百萬第二次東征高句麗,誓言不取高元小兒的項上人頭絕不回軍。三日後,皇帝親率滿朝文武和二十萬大軍從江都出發,沿大運河北上,預計在來年元月初與各地征召來的百萬大軍同時抵達涿郡。
可是皇帝動身還沒幾天,壞消息就不斷傳來。本來第一次東征高句麗的時候,皇帝就把國庫掏空了大半,再加上征召了數百萬青壯,導致了這一年來國內農事凋敝、百姓紛紛外逃。再加上後來的楊玄感叛亂和各地民變不絕,整個中原大地處處烽煙,大隋朝的基層官僚係統被破壞了個七七八八,大業九年的秋賦能收上來往年的三成,已經是把還在大隋官府管轄下的地盤刮地三尺才製造出來的奇跡了,如今皇帝又是征糧又是征兵又是征夫的,地方官吏就算是拿頭拱地也搞不出什麼花樣了,紛紛上書叫苦不迭,請求皇帝暫緩東征。
皇帝自打東征兵敗回到江都之後,基本就不理朝政了,大事小情都交給內史侍郎虞世基、禦史大夫裴蘊和禮部侍郎裴矩打理。如今雖然是禦駕親征了,皇帝還是從前的那副模樣,虞世基和二裴要是有什麼好消息稟告,皇帝便會大喜,然後不吝血本的撒下一堆不知何日才能兌現的賞賜。要是聽到了壞消息,這三位親信大臣可就倒血黴了,不但要跪在地上聽皇帝罵人摔東西,弄不好也要被罵個狗血噴頭不說,要是皇帝瞅誰不順眼了,還得被降職罰薪。時間一長,這三位現在都搞不清楚自己已經被皇帝擼得還有沒有品級、還得過幾十年才能領到朝廷的俸祿了……
所以他們仨再碰到這種倒黴事,一般都是自行處理而不再上達天聽——反正皇帝從來也沒有什麼好辦法,就會罵人摔東西,最後還是他們仨倒黴,比如說河東那些破事就是這哥仨全盤操縱策劃的,皇帝到現在連楊霖這個名字都沒聽說過。可是這回情況有所不同,虞世基把各地的情況一彙總,眼珠子差點沒瞪出來——除了府兵,皇帝從各地募集的一百萬驍果能按時趕到涿郡的不足十萬,三百萬民夫更是征集了不到兩成。糧食倒是有的是,但是都放在關中和河南的六大倉裏,根本找不到足夠的民夫運輸。這下子要是等皇帝到了涿郡,發現能打仗的兵就手頭這老幾位,能吃的就剩下窩頭就涼水了,還東征個屁啊?到時候虞世基他們哥仨恐怕就不隻是擼官罰錢的事了,腦袋能不能保住都是兩說。
虞世基和二裴急得滿地亂竄,想去找領軍主將許國公宇文述商量,可是老宇文已經病骨支離得連話都說不出來,是被皇帝硬逼著才隨軍出征的。把這事告訴皇帝?哥仨再著急腦子也沒抽抽,這事要是讓皇帝知道了,用不著等到涿郡他們弄不好就得被皇帝哢嚓了。
哥仨正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沒想到禍不單行,臘月十一,皇帝的龍舟還在大運河上漂著,沿運河兩岸護駕的府兵們先鬧起事來了。
一向對皇帝忠心耿耿的府兵怎麼也跟著亂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