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裏堂從阿拉木圖撤資回國了,主要是他在那裏認識了一個叫賈如拉的土耳其老板,有自己的皮革廠,專門生產男女皮衣,當他得知賈如拉老板想嚐試新疆市場的時候,他抓住了這個機會,拿到了在新疆的代理權,回到了新疆。
穆明孤兒聽到這消息,高興了,周末通知了哈力克,哥兒幾個聚到了景點裏,他們在白河上麵的老地方,又開始熱鬧了。岸上的候鳥看到他們,都飛過來,落在欄杆上,開始小聲地鳴唱。
今天的下酒菜是烤鴿子,十多隻鴿子漂亮地躺在花盤裏,安靜地回憶它們翱翔的歲月。中間的大盤裏是羊雜碎,羊心、羊肚子、羊肺、羊腸、羊腎切成薄片,拌上紅辣子絲兒和大蔥,潑點油辣子,那味道就是她娘娘的味道了。
蘇裏堂吃完手裏焦黃的鴿子,說,這麼多年來,穆明用一生的力量尋找爸爸和媽媽,最後,真主恩賜,願望實現了,我想,我們應該感謝時間。這杯酒,咱們感謝時間吧。哈力克說,好,說得好,感謝時間!穆明孤兒說,好,也感謝你們。蘇裏堂喝完酒,放下酒杯,把穆明孤兒和哈力克的酒杯抓過來,齊齊地放在自己酒杯跟前,滿上酒,遞給了二位朋友。哈力克說,那麼,我們也祝賀春天古麗安全回國吧,也有了自己的生意。穆明孤兒笑了,看著蘇裏堂說,那是因為她有一個好哥哥。哈力克說,從外麵看,是積德,在看不見的地方,還可以滋養賊心。好名聲有了,小刺激也有了,多美。蘇裏堂笑了,說,那些壞事都過去了,我懺悔了,時間說,要尊敬水,水再也經不起你們汙染了。
那隻紅鴿子飛來了,說,水永遠是幹淨的,因為它是流動的。白楊樹葉說,時間和水都是神聖的好朋友,人和我們樹葉、候鳥、風雨、白雪都不能拿水和時間說事,我們應該是我們自己的鏡子和救星,這樣,生活才能神秘,才能熱鬧。
河水低聲清唱,固執地流向遠方的次生林,把親切的魚腥味,留在了穆明孤兒他們的酒桌上。一隻白貓咬著一條蹦躂著的青黃魚過來了,站在蘇裏堂跟前,說,我在岸邊看魚們在水裏的遊戲呢。這條尊貴的青黃魚自己躍到岸上,說,我想見那個叫蘇裏堂的人,我有話要對他講。我就把它咬來了。蘇裏堂說,青黃魚,你有病嗎?河裏多好,沒有煩惱,跑出來找死嗎?你要說什麼?青黃魚說,每次你們來這裏喝酒,我就偷聽你們說話,你們好像非常看重那個叫時間的人,請你們告訴它,我們真誠地邀請它能到河裏做客,我們隻有一個請求,在河裏,我們為什麼看不到太陽和月亮呢?蘇裏堂說,你們魚在水裏,羨慕這太陽和月亮做什麼?青黃魚說,我們也需要溫暖和浪漫。哈力克看著穆明孤兒小聲地說了一句,你河裏的這些魚們也學成了呀,開始嫉妒我們人了。
從近處的一個酒桌子上,傳來了深沉悠揚的民歌聲。那些旋律深情地懷念六十年前和百年前丟棄故鄉遠走異國的朋友和情人,那些歌詞的作者已經找不到了,是民間藝人的作品,在各個年代,他們是許多人,是從眾多個心胸和靈魂裏發酵出來的思念,準確的說是故鄉的呼喚。那個年代,許多眼睛貪心瘋癲地丟下祖輩的墳墓、宅院、花園、地毯,自家的泉水、白楊樹、丁香花、野苜蓿餛飩、四個耳朵的好鍋,都逃到那邊去了,那些傲慢的俄國人,殘酷地教唆新疆善良的邊民,跑過去給他們種地和放牧,目的是給俄國人創造財富,做他們稅收的奴隸。可悲的是跑過去的漢子們不知道那些蜜語者的真正嘴臉,當時間把老毛子的賊心暴露在陽光下的時候,那些漢子們的時間卻已經是最後的黃昏了,於是從他們的血淚經驗裏和靈魂裏,派生出了一個特定的成語:和老毛子交朋友,須要備好好斧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