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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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一個小學生來說,最討厭聽到的一句話恐怕就是“看看別人家XX”了,而最為不幸的就是自己家與那位傳說中的別人家還住在一個小區裏。

1990年代初的舊縣雖然是江東省省會阩州市下轄的一個縣,但有將近200公裏的路程,坐大巴最快也要半天的功夫,可謂是山高皇帝遠,小城成獨立。

作為一個典型的計劃經濟下的工業縣,整個縣的民生都圍繞著五金廠這個幾乎是唯一的納稅大戶而打轉。全部的居民,或者是廠裏的職工,或者是職工的家屬。而生活小區和小學,自然地也就是依據車間而分配。

脖子上還掛著紅領巾的趙祁很想出去玩玩,不為別的,樓下的小夥伴們玩得正開心呢,孩童戲耍的聲音從沒有關嚴的窗玻璃中飄了進來,把他的魂也不知道勾到哪裏去了。

他家就在筒子樓的二樓,能清楚地聽到小夥伴們嬉戲打鬧時的每一句笑語,這聲音就好像是爬在他心頭的螞蟻一樣,癢得要命。

但是,背後的母親正在一臉嚴肅地織著毛衣,盡管現在才初秋,但是勤快的主婦已經織好了兩套毛衣,一套大的給丈夫,一套小的給兒子。現在正在織第三套。

趙祁裝模作樣的在練習本上匆匆地塗滿了痕跡後轉身試圖哀求母親:“我可以出去玩一會兒嘛?”

“不行。“

“我作業都寫完了。”

“你爸給你買的練習卷呢?”母親的聲音很生硬,趙祁感到很委屈:“可是李一他們都在下麵玩兒。”

“人家是李一,回回考第一。你要是期末考試能考雙百我也不攔著。”母親振振有辭,但趙祁覺得還是沒有希望。上學期期末,他語文考了97,數學98,全校排名第四。隻是比李一差了那麼一丟丟而已。

但差了一丟丟就是差了一丟丟,前三名都可以上台接受校長老頭兒的嘉獎,趙祁隻能站在下麵豔羨。

毫無疑問,他母親認為這是極大地恥辱:他們兩口子可沒這麼丟人過。趙祁他爹是車間主任並且有望在年前轉任副廠長,屬於一隻腳跨進了管理層,他母親也是機關裏的中層幹部,整個家庭在舊縣都屬於有頭有臉的。但李一是什麼人啊,怎麼就把她兒子給壓下去了呢?

李一的老爹是個退伍軍人,還是個鰥夫,並不會教育小孩,複員後在工廠裏當治安員,半夜裏腰裏背著根棍子牽著狼狗巡邏的那種,怎麼就能教導出一個總能考出雙百的兒子來呢?這真是叫人不服氣!

還有那個叫林雪的,一個小丫頭片子,平時成績和趙祁也是不相上下的,這一回怎麼就語文比他多了一分,當上了全年級第三,把自己兒子出頭露麵的機會給硬生生擠掉了呢?林雪媽媽是車間的出納,數學好點不奇怪,可是怎麼兒子偏偏是語文比她就少考了一分呢?

當娘的越想越生氣,看兒子心不在焉扭來扭去也是越發的可恨,順手就抄起竹尺對著他的脊背不輕不重地打了一下:“認真學!”

趙祁愈發得委屈,可外麵小夥伴玩笑的聲音越發的入耳,李一遺傳自軍人父親的大嗓門,還有林雪那銀鈴般悅耳的笑聲都是那麼清楚。趙祁的心思也就根本不知道飄到何方去了。

好在沒多久,外屋的門被推開了,他爹匆匆進來:“他娘,飯好了嗎?我扒拉兩口晚上還要加班。”

“好了。”母親站起來,一邊把手上的活兒收拾齊整,一邊摩挲了一下兒子的腦袋:“吃飯去吧,吃完飯再用功。”

這仿佛隻是趙祁已經過去了的幾百上千個尋常夜晚中最平常不過的那個一樣,父親總是來去匆匆,丟下一聲“我去加班了”就踩著他的二八大杠飛馳而去,母親也一如既往地坐在兒子的身後織毛衣,盯著表,到了九點半再催促他洗腳睡覺。

做了一晚上的習題,對於一個剛剛上四年級的小鬼來說還是頗為耗費體力的腦力活動,迷迷糊糊的,他感覺自己腦袋仿佛一沾上枕頭就睡著了。

在夢裏,他終於和小夥伴們一起愉快地玩耍了,左手牽著李一,右手拉著林雪,身邊跑著林雪家的那條小花狗:“一起玩去咯!玩去咯!”

藍天、白雲,再也沒有做不完的習題……趙祁心滿意足地撒歡兒亂跑,忽然一陣刺耳的笛聲將他陡然驚醒,仿佛有人就在樓下吹響了聯防隊員的警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