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途一片渺茫,亂世間,無人料理的孩童能活下來就算奇跡,他一無所有,還能憑借什麼來複仇呢?冉瞳攥緊拳頭,但無力感如潮水般一波波向他湧來,可最後,那個緊握的拳頭隻得無奈鬆開。
很快,尹信平回來了,一手端著碗素麵,另一手則端著稀粥。
尹信平招呼道:“吃飯吧,明早上咱動身去京城,這窮鄉僻壤的,玉石賣不出去。你傷的厲害,買藥還得花錢,不想辦法賺錢不行啊。”
冉瞳一如既往的沉默,雙目空洞對著尹信平,如活死人一般。
尹信平把桌子拖到冉瞳床邊,筷子挑了挑素麵卻不動,端起稀粥喂到冉瞳嘴邊,“咱倆以後得相依為命嘍,你剛醒過來吃點粥,對身子好,一會我給你換了藥你再歇歇,我出去走一趟看看有人買玉不,盤纏快不夠了。”
“對不起。”冉瞳小聲道。
“對不起什麼?花錢麼?確實給你花了不少,但我膝下無子,人也半老,待遲暮時候還得指望你照顧不是?你以為我把你撿回來是供太歲的。”尹信平笑道,“不過先不急,給你養好傷。看你這俊俏模樣該是富家公子爺,到時候找到你爹,讓他隨便賞我倆銀子,我也不虧是不?”
“我不是富家公子,我是個廢物,什麼都做不了……”
“嗨,說這些幹嘛!小小年紀哪來這麼多傷春悲秋的,你且跟我好好過日子,哪天想去找家人了我陪你去便是。我尹信平這輩子沒幹啥好事,救你權當積德了,希望下輩子能投胎個好人家。”
尹信平扶著冉瞳起身,端起碗一口一口的喂冉瞳喝粥,待那麵涼了,冉瞳才馬馬虎虎吃完,尹信平自己到一旁稀裏嘩啦的把涼掉的麵吃完,又忙活著給冉瞳換藥。
紗布一層層揭開,冉瞳這才看到自己千溝萬壑的身子,前胸幾乎沒什麼好肉了,恐怖的傷痕因為沾了雨水,此時泛著惡心的白膿,再加上始終用紗布包著不透氣,更加劇了發炎化膿。
尹信平揭開紗布的時候手背上寒毛直豎,倒是冉瞳,還是一臉的呆傻,全然不在意疼是不疼。
尹信平從腰間袋子中掏出一個小瓶,小瓶打開,一股刺鼻的氣味傳來,而他就那麼直接倒在了冉瞳身上。
“哧哧……”
藥水接觸到冉瞳身上的爛肉發出聲響,那些爛肉泛著氣泡化成膿血淌下,尹信平小心的給冉瞳擦拭。冉瞳咬著牙忍,這種劇痛絲毫不下於挨那三十鞭子。
“蝕腐水,專溶腐肉,一般是給死人用的,但你身上這樣,再不把爛肉處理了怕是連命都保不住,我知道很疼,忍著點。”尹信平說。
冉瞳點頭,繃直了身子任憑腐肉點點消融,說來也怪,這蝕腐水沾在皮膚上一點事都沒有,那些翻出來的皮肉也是隻溶腐爛的部分,效果堪稱神奇。
尹信平知道冉瞳疼,隻得想辦法把冉瞳的注意力轉移,遂道:“你叫什麼名字?咱倆還沒做過介紹呢。”
“冉瞳。”冉瞳保持了一貫的惜字如金。
尹信平給冉瞳擦身的手停頓了半秒,眼底閃過一摸不易察覺的狡黠,口中默念了一邊冉瞳的名字。
“你呢?”冉瞳問。
尹信平嘴角揚起,道:“我叫尹信平,從中州來。”
冉瞳歪過頭去,倏然驚聲道:“我的腕帶呢!”
“什麼腕帶?”尹信平皺皺眉。
“右手上的,去哪了?”冉瞳四顧,眼神慌張,這是他娘留給他的東西,娘的傳家寶,不能在這丟了!
“沒見有啊,我帶你回來的時候你手上什麼都沒有。也許是掉路上了吧。”尹信平擦去蝕腐水,又拿出藥粉塗在冉瞳身上。
冉瞳深深出了口氣,尹信平不像是在騙他,當時跑的也匆忙,指不定真的丟了呢。罷了,以後再找找,若實在找不著那買條差不多的算了。
日暮西垂,殘陽染血,樓下坊市吆喝聲飄向遠方,偶爾還有幾個小販叫喊著甩賣所剩不多的貨物,鍾樓傳出陣陣鍾聲,像極了將軍府內開飯的鍾聲。不自覺的,冉瞳偏頭流下淚,尹信平專心雕刻手上的獅子,並未發現冉瞳的神傷。
冉瞳第一次想家了,他想的不是王府,而是那群人……
傍晚時分,尹信平給冉瞳點了幾個小菜送到屋裏,自己一個人出去了,說是要去看看能不能賣掉玉獅子,冉瞳知道他給自己花了不少錢,救命大恩難以為報,隻求能同他說的那樣,待他老了養他一輩子。
然而,尹信平卻換了想法,起初他真的想把冉瞳養大傳承自己衣缽來著,但,自己救的竟是冉瞳……
天色漸晚,屋內昏黑一片,冉瞳平躺在床上,油燈離他挺遠,夠不到,索性也不再點燈。藥粉冰涼,順著傷口滲進體內,雖有些癢痛但極其舒服。冉瞳瞅著天花板發呆,九歲的他第一次開始規劃自己的人生,畢竟在外麵了,他得想辦法活著,沒錢寸步難行的道理他還是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