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定在半月後,素來平靜的宮中卻變得奔忙。
柳兒染月日日商議著嫁衣典儀之事,宮裏的丫頭們常常為大婚的事宜談論到深夜。
唯獨以晴卻閑下來,不必提防內帷詭計,不必應對賀喜宮人,哪怕是晨昏定省的請安禮也被夫差免去,隻需在自己房中看書習字,閑情度日便好。
偶爾暫住別館小居的鄭兒會來陪她,隨意談笑起逝過的往事,竟也讓她平白覺得陌生。
一切都過去了,不可追的逝去,像是薑聰,像是靈沽浮……
因著夫差的厚愛,朝中已經有人開始非議她的失德。以晴也明白這一天早晚也會來臨,畢竟夫差對自己已經已到了無以複加的程度。
誰人不言,冊後本是內圍中事,準許王後在自己寢宮之中熱鬧一番便已是大恩,可夫差卻為她舉國同慶,還破天荒的釋放死囚三千,大赦天下!
如此的聖寵之下,她亦覺得心驚,可但凡目光短暫交接上他眼底溫柔的時候,以晴又覺得暖意融融。
凝望他的目光,她看得見他瞳底深深的憐愛,那是隻屬於她一個人的地老天荒,美到極致。
遷居宮中的第二天,以晴便由小路子的帶領下,入住館娃宮。
步上亭台樓閣間的華麗宮殿,以晴抬頭望向殿門上朱砂描繪的匾額苦澀的笑:自己掙紮那麼久,逃避那麼久,竟然還是拗不過命。
身後柳兒看她神色有異伴她進殿:“姐姐可是累了?”
以晴緩緩搖頭,睜開她的手,眼神空寂望向遠處的輝煌之色,啞然失笑:“我隻在想這一切是從什麼時候錯的?”
柳兒驟然失色:“姐姐不要胡思亂想,這話以後絕不可再提。”
以晴側頭看看她,隻片刻後恢複如常道:“不必擔心,即便是錯了,我也願一直錯下去。”
稍晚些的時候,蒙桑來賀以晴的成婚之喜,他沒有著鎧甲,一身黑色短襟袍子尤為醒目,這深宮之中,能真心誠意祝福她的人恐怕也隻剩他一個。
闊步進了館娃宮政殿,隔著朦朧的紗帷蒙桑向他請安,以晴不避嫌的挑了紗帳扶他起來,眼神落到他腰間掛著的一個墨綠荷包卻驟然笑了。
“這好像是柳兒的手藝?”
側頭看向柳兒漲紅的臉,以晴又心下會意點點頭:“罷了,也該給那丫頭指一門婚事了。”
柳兒聽不慣她的戲謔終羞赧的掩麵跑出了大殿,以晴看一眼她的背影,眸光又轉圜到蒙桑身上:“你可願娶她?”
蒙桑是個武將,戰場殺伐他懂,卻從看不透兒女情長。以晴的一問,讓他有些恍惚,怔怔然看了以晴許久,卻仍然說不出話。
以晴見他神色尷尬,哭笑不得。
她緩緩坐回那麵前的椅子上,又招呼他坐下,旁敲側擊:“你覺得她可好?”
蒙桑略一沉思,又緩緩道:“好,甚是溫婉的姑娘。”
以晴端起麵前的香茶淺淺喝一口:“你若有意就像大王開口。不要像我們,隻錯了一步,就錯過十年……”
三日後,夫差下旨,將館娃宮西施的貼身侍女柳兒指給了自己的愛將蒙桑蒙將軍,位階三品誥命夫人。
送柳兒出嫁那日柳兒枯花了染月花半個時辰為她描的嬌娘中,卻沒能掩住眉眼中濃濃的笑。
以晴抬頭拂去她臉上的淚,戲謔:“想不到你竟嫁在了我前頭。”
“姐姐,我舍不得你……”
一句話催痛以晴的心,相識十年,她早已將她看成自己的親妹妹,又如何忍心她離開?
可是再不忍也要如此的,她已覓得自己的此生歸宿,離開這個宮城未嚐不是件幸事。
風雪中,陣陣揚起的北風催冷柳兒的手,蒙桑柔光看向她脫下身上的狐裘大氅替她披上,隨後便又退到一旁看著依依不舍的兩人。
“蒙桑?”
“王後娘娘吩咐。”以晴看他木訥到一定程度的模樣有些無奈,拉過柳兒的手來到他身旁,將他二人的緊緊交疊在一處,以晴又緩緩道:“大王已將賀禮送去蒙府,我能做的便隻有祝你們二人琴瑟和鳴。”
“謝王後娘娘……”
以晴拂手擋住他源源不斷的客套,抬頭看他:“柳兒是我親妹妹,我要你許她一世的幸福。”
“姐姐……”
眸中隱隱有淚光閃爍,以晴抬頭看向宮門前停頓的馬車,緩緩歎道:“走吧,日後記得回來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