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能說,即便夫差完完全全的信任她,愛護她,她亦不能開口。
畢竟,沒有人知道她冒天下之大險說出這一切之後,會給血染的春秋戰國帶來怎樣不可挽回的改變。
沉默許久,她看向夕陽西下他笑著的臉,凝重臉色:“他一定會向你複仇,甚至……”
夫差笑意盛滿溫柔:“甚至什麼?”
以晴臉色更蒼白了些,顯現出深深的無力,她緊緊的抿著唇角看他,良久:“甚至,會殺了你……”
夫差仰天狂笑,以分外剛硬的方式環住她的肩,而後深情滿滿道:“有你為我如此,死也甘願。”
悲秋不經意,轉眼已隆冬。
以晴站在廊下看著窗外翻飛大雪下意識的緊了緊衣裳,柳兒上前替換下她手裏的暖爐,替她披上狐裘披肩。些許晶瑩的落雪沾在她身上,隻片刻便化作水霧,打濕她的衣裳。
以晴側頭看她,尚未開口,鼻子卻先一步嗅到房中濃烈酒香不自覺一笑,青梅煮酒論英雄,自己仿佛有些自大了。
緩緩步下台階,走出廊下,抬頭仰望向蒼穹天空下的晶瑩,以晴眸中的耀眼的簡直羞煞三月春光。
柳兒急急跟在她身後跑過來,在她頭上撐開一把花傘:“姐姐,還是進去吧,大王會擔心的。”
以晴回身看她,推開她手中花傘淺淡一笑:“這裏是憶晴廬,他不會知道的。”
以晴不再看她,眼神落在一片驟降的雪花上時,思緒卻不自覺地飄遠了。
三月前,夫差於朝中正式頒旨:釋放勾踐回越國。
眾臣聞言大驚,紛紛呈書上諫,可夫差僅以一句話,便封住了所有人的嘴:寡人天下,豈容非議!
為保萬無一失,夫差頒旨當晚,以晴便被安排出宮,暫住在清靜之地掩人耳目。
而勾踐為報夫差不殺之恩,回到越國之後首當其衝便是擇選二十名越女入吳。
其中以傾城之貌得名的西施因其卓絕之姿,備受恩待。一路上,不僅吃穿用度與其他人不同,甚至所乘馬車也是單獨所造。以至於同行十九個姑娘,竟大半沒有見過西施。
也有好事之人想要看看以閉月羞花之貌傾城於越的西施究竟如何,可卻均被把手侍衛厲色製止。
幾番輪回下來,眾人也便看開些。隻當作西施性子冷淡不願與人相處,卻不曾想,這看似尋常的安排卻暗藏玄機。
夫差明白,這是勾踐在踐行他的承諾。
隻待那些越女入了姑蘇城,他便可以移花接木將那所謂的西施換做他心心念念之人。
而為保大臣不起疑心,夫差做了三件事。
一、封清洲苑:裏三層,外三層的將她曾生活得地方封閉起來,不準任何人進出,讓這個曾羨煞無數人的所居淡出眾人的視線之中。
二、逐宮中人:不論老幼,男女,尊卑,但凡見過以晴之人一並放出宮養老,若有在滋意妄談宮中事者,殺無赦。
三、修憶晴廬:擇選姑蘇城最清靜之處,修建所居,為暫居宮外的她尋求些許安心。
他盡量不再提起關於以晴的一切,他是要以這種看似笨拙的方式,讓整座城徹底淡忘她存在過。
夜色中,以晴平靜躲在一來往宮城的馬車之中看著那漸行漸遠的王宮,心如止水。
這是她第三次的離開,不同的是歸程已在佳期。
初初來到憶晴廬的時候,她也隻覺得這名字是夫差為她隨意賜下的,可是後來,一場大雪覆上整個姑蘇城時,以晴才發現:整個院子的紅梅竟在一夜綻放成海,淡淡梅香順著牆院飄到牆外,引人駐足。
路過夫子經過時喃喃的一句話點醒她:真好,讓人想起明媚春光了……
門外一陣飛揚馬蹄聲召回以晴思緒,她緊緊身上的衣裳出去看看,卻是小路子。
“他呢?”
以晴像他身後馬車上張望一眼,又忍不住問:“他沒有來嗎?”
小路子笑了笑,向以晴躬身請安道:“這幾日朝中事忙,大王交待奴才來看看還缺些什麼。”
以晴微微有些失望,她微微歎口氣,又看向小路子,隨即又恢複神色:“他可好?”
小路子頷首淺笑,向她:“都好。”
“那……他什麼時候能來。”以晴嫌少會過問這些,偶爾的想念讓她不覺羞紅了臉。
小路子看向以晴的樣子,卻笑意更神色,他探頭看向以晴,半晌又輕鬆道:“不會很久了,明日那些越女便能抵達姑蘇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