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chapter. 1. 嫣紅臨冰】(1 / 3)

漫天飛舞的雪花,宛如白澤身上最潔白的絨毛,在雲間不停的旋轉,灑落,飄零,淩亂無章。水氣悄悄的從南方繁華都市,九曲八折的河流深處,慢慢的跨過各種高聳入雲的山峰,荊棘密布的沼澤,雜亂無章的密林,然後升華上天,遇冷而結,葬身於這片極北之地。就算來自波濤洶湧寬闊無比的西海海風,在這也會因群山的格擋,變得像是蜀地絲絹般柔軟。陽光來不及普照這裏,鵬鳥會飛絕,血獸會哭泣,這裏有的,僅僅是一片荒蕪結連著另一片荒蕪的寧靜,當然還有那無時無刻毫無預兆的死亡。

北境,整個神州最為神秘的地方。這裏地大物博,同時地廣人稀。即使殺人如麻的職業殺手,又或者玄靈司天賦異稟的靈修,也不敢,或者說也不願意輕易的接近這裏。

出了北境的臨冰城,沿著幽幽的冥墓北道往北走,大約70裏的地方,就會出現一個寬廣無比,一眼望不到邊際的原始森林。沒有人知道這片森林究竟有多麼的巨大,因為到現在還沒有人能夠穿越整個森林。這片林子就像是一片汪洋,根本不知道它通向何方。森林裏鬆柏植物遍布於此,無數高大的喬木拔地而起,遮天蔽日。這些高大的喬木,是這片林子唯一的生氣,但就算如此,由於寒冷的天氣,所有的喬木都結滿了冰晶,在微弱的陽光下,閃耀著一絲更加微弱的光芒。

森林有個非常好聽的名字,叫不哭。之所以叫不哭,不是因為風景優美的讓人忘記悲傷,隻是簡簡單單因為寒冷。異常的寒氣,讓人的眼淚還未從眼眶中滑落,就已經結成了冰粒。不少人因此哭瞎了眼睛,所以居住在北方的人都異常的堅強,任何時刻,沒有任何事情,可以讓他們哭泣。因為哭泣的代價實在太大了。

不哭深林的邊緣地區,為數不多的暖泉和水源交彙處,分布著少許人類聚居的村落。這裏收容了來自四麵八方,各種身份的人。有從內陸逃難的,也有來自上京富貴門閥的職業冒險者,而其中最多的是祖祖輩輩靠打獵生活在這裏的本分獵戶。

北境的每一次狩獵,都是一場人與魔物之間的生死相搏。沒有一個人敢獨自進入森林。那深不見底的漆黑森林,每一天都在吞噬著一些不知內情的冒失者,所以老練的獵人,總是十人,甚至有時二十人結伴而行。他們以身試險,不是為了尋覓林中皮毛柔軟的冰獸,也不是為了抓捕肉質鮮美的雪兔。更多的是因為森林中有一種北境特有的凶獸,名叫禍鬥。

禍鬥是一種類似犬類的魔獸,長得跟雪狼很像,站起來有小半米高,身長超過兩米,喜愛吞咽火石,靠噴射火焰捕食其他的魔獸為生。

它們的毛皮粗糙的就像是最廉價的砂紙,肉更是其臭無比,無論經過怎樣的烹飪,油炸,清蒸,水煮,爆炒,食用者都會上吐下瀉,中毒昏迷。唯一有用卻是它們的心髒,當禍鬥死後,要立馬用幹淨的小刀,小心翼翼沿著經脈挑出它們的心髒,再用滾燙的新鮮人血灌溉,那樣的話,它們的心髒就能凝結成紅色透明的類似寶石一樣的結晶。這種用獵人生命和鮮血換來的結晶,除了好看以外,別無它用。但是卻是神州上流社會追逐的高檔寶石,一粒千金。就因為這個東西,即便生存環境這般惡劣,還是有很多人選擇留在這裏。好歹比起內地苛捐雜稅,敲骨吸髓來說,至少一年隻用冒一次生命危險,不用每天都擔驚受怕,精打細算。

專門負責獵殺禍鬥的獵人,還有一個好聽的名字叫尋心者。赤琰的父親,就是方圓百裏最有名的一位尋心者。

【不哭深林香草村】

此刻夜已深,北境的傍晚異常寒冷,沒有人會願意呆在外麵,都是早早的回到家,燉上一鍋肉湯,配著烈酒,盡量的讓自己身體暖和。

赤琰靜靜的窩在床裏,裹著厚厚的冰獸毛皮,溫暖的讓他一瞬間忘記自己身處在寒冷的北境。一旁的小妹,早就睡得像小豬一樣安詳,小小紅紅的臉蛋,在爐火的照耀下,就像是一個用泉水仔細洗過的美味蘋果,讓人忍不住想要親上一口。慈祥的母親坐在床邊,她麵帶微笑,一麵熟練為赤琰他們繡著毛衣,一麵不時地給爐中添加著幹燥的柴火。在不遠處的木椅上,父親一個人在一旁一言不發默默地用毛皮擦拭著明日上山要用的鹿角獵弓。時間就像是爐火中的火焰一樣,吱吱的燒著,昏昏欲睡。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起初,赤琰隻是覺得自己的臉上微微一燙,就好像是爐火燒的太猛,火星沾到了自己的臉上。這本很平常,可是漸漸地,一滴,又一滴,除了灼熱的液體,空氣中還夾著一股股燒焦的奇異氣味。

赤琰揉了揉眼,喉嚨有點幹渴,他迷迷糊糊想要起來找碗水喝。這個時候,他突然發現自己的肩膀被什麼東西用力地壓在床上,無法動彈。剛想喊一聲媽,還沒有說出來,喉嚨就是火燒一樣劇烈的痛了起來,就像是中了最嚴重風寒,沙啞的擠不出半個音符。他好不容易睜開眼,眼前的一切卻讓他驚呆了。

母親雙手壓著自己,用單薄的身軀,護著自己。她的右手早就燒的隻剩下白森森的骨頭了。那骨頭在奇異的火焰下,燃燒,融化著,化成一滴滴骨水,滴在赤琰的臉上,燙起一塊塊疤。

“妹妹!?”

赤琰茫然地轉過頭,妹妹原本可愛的臉,一半已經燒成黑炭了。鮮紅的火焰在那半張俏臉上雀躍燃燒,漸漸的吞噬著她的魂魄,而另一半完好無損的巧臉,一隻翻白無神的眼睛看著自己。

母親的眼淚洶湧而出,眼睛慢慢地失去了焦距,變得像死魚眼般的蒼白。她奄奄一息,勉強地擠出一絲微笑,溫柔地對赤琰說:“別哭,媽媽沒事,快去找爸爸,一塊活下去,快走。”說完就側著倒了下去,燒的滋滋作響。

赤琰被嚇壞了,沒有任何思考,自己的腳本能的動了起來,他隨手抓起一件單薄的外衣,披在身上,就往房門衝去。就在離開房門的那一瞬間,身後的家就轟的一聲因為過度燃燒而崩塌了。

街道上,四周原本熟悉的村莊早就麵目全非,無數的房子在燃燒,那些原本精細的房屋此刻就像最廉價的柴火,燒的滋滋作響。赤琰一路小跑過來,到處都是燃燒著的屍體,那些熟悉的鄰居,此刻早就燒的難以辨別。而平時路旁盛開的冰心草的香味,也被這股烤焦的氣息所覆蓋。

就在赤琰快要絕望的時候,他突然看到村口站著一群全副武裝的獵人,而為首的不正是自己的父親嗎?要知道,他們可是這個小村子最強的戰力,曾經還打跑過無理取鬧的靈修。此刻他們背對著自己,如臨大敵。

赤琰喜出望外,他快跑上前。

“爸,家裏!”他話還沒說完,一陣清風吹過,剛才還站在那裏的獵人們,竟然一瞬間一起化為了灰燼。原來不知道在什麼時候,他們早就已經死去了,雪地中隻留下一塊燒紅的鹿角獵弓

“為什麼了?怎麼了?”這些問題都在死亡麵前,毫無意義。

赤琰嚇壞了,他隻知道,自己要離開這裏,不然就隻有死亡,而且是那種像螻蟻一般被捏死的死亡,所以他不敢回頭,不敢哭泣,甚至不敢叫,就這樣一直跑,一直跑,直到熟悉的村莊,遠遠的消失在黑暗裏,消失在火光中。

【不哭深林西南】

夜空漆黑而寒冷,伸手不見五指,沒有一絲雲,沒有一粒雪,更沒有一顆星星。這裏就像是被上京光鮮富麗繁華棋盤遠遠拋棄的漆黑棋子,遠離城市的火熱喧囂,安靜的坐落在神州的一角。森林的中心印滿了火光,喬木燒的正旺,火焰歡快的舞動著,時不時還有一道火舌洶湧騰空而起,須臾又消失的無影無蹤。

從南麵飛速地射來兩道劍氣,一紅一籃,劍氣拖得老長,遠遠看去,就像兩顆流星,散發出陣陣讓人眩暈的霓虹色光芒。劍氣在森林上空徘徊些許,忽然轉向,在森林靠南的開闊處,極速墜落,輕盈的落在地麵上,化為兩縷青煙散去,從裏漫步出一男一女兩個人影。

男子身材修長結實,20出頭,個子頗高,一身紅白相嵌印著白虎的道衣在他身上筆直,頭發略短,發質卻極好,烏黑亮麗,兩道劍眉下,眼睛像一把細劍堅韌有力,炯炯有神。

如果說男子像是一團燃燒的火焰,那麼女子就像是六月桃樹下最清澈的河水,細膩柔和。她也20出頭,瓜子臉,皮膚宛如最潤的羊脂白玉,一縷秀發像墜落天際的瀑布一樣到達腰際,黑的發亮,她的一雙大眼就如夜空中的一輪易變巧月,靈動無常,在加上薄如紅玉的一口細唇,好似天仙。和那男子一樣,她穿著類似的道服,隻是背後繡著一隻仙鶴,略有不同,但可以猜出他們來自同一個門派。

女子看著遠處的火光,連綿數十裏,覆蓋了所有的地平線,雖然還是深夜,卻已經如白晝一般通亮,柳眉輕皺:“正則師兄,看來我們來的太晚了。”

男子站在雪地上,劍目靜靜的看著不遠處森林閃耀的火光,略有所思:“沒想到,這火勢燒的這麼快,我們自從臨冰城接到玄靈司的玄令,一路馬不停蹄的禦劍趕來,才不過半個時辰,這火光卻已經燒了不哭深林這麼邊緣的地方了,看來這次“嫣紅”非比尋常。”

“是啊,我老是聽師兄師姐們談論“嫣紅”,雖然每隔十年左右,不哭森林總是不知原因的燃起大火,可是一向都是在森林深處啊,從來沒有波及到人類的居住地,沒想到這次燒的這麼嚴重。”

“那我們還要深入嗎?”年輕女孩繼續問道,她眨了眨眼,睫毛又細又長:“師哥,我看不如我們等等其他靈修吧。”

“不行,既然我們已經來晚了,就更應該進去救人,一時半會也不該耽誤了。”正則語氣堅定,他轉過頭來,對著女孩,一臉溫柔:“藝冰師妹,我看,我們兵分兩路,你先回臨冰城,通知師叔師伯他們,這邊的情況比想象還要嚴重。”

女孩搖搖頭,秀發在空中輕盈的搖擺,她把腮幫子嘟著老大,氣鼓鼓的回答:“正則師哥,你每每如此,一遇到丁點大的危險,就想出各種理由把我支開,我好歹也是化氣後期的靈修,你怎可如此小瞧於我。”

“師妹,我真不是這個意思。”正則看到玄冰有些生氣,顯得有些慌張,急忙解釋:“這次和以往不同,此次就是我,也不一定能夠全身而退,更何況你在身邊,到時候,你要我怎麼保護你。”

“我不管,上幾次你把我支開後,就受好重的傷,這次說什麼我也一定要和你去。”藝冰一蹬腳,雙手抱在胸前,俏臉抬得老高,假裝生氣地扭過身去。

正則,心中鬱悶啊!藝冰師妹,平時也算是溫文爾雅,就是在兩人獨處之時,卻也會像現在一樣耍小性子。如換成別人,他也難得解釋一二,可是每每看到她如此生氣,自己就算千般有理,萬般有義,也是秀才遇兵,束手無策。想到這,正則隻能長歎口氣:“好吧,但是你要答應我,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遇到什麼東西,一定要聽我的指揮。”

“嗬嗬,好!”見正則服軟,本來就是假裝的藝冰轉怒為喜。她笑著一把抓住正則的手腕,信誓旦旦的保證:“你放心吧,我一定絕不拖你的後腿。”眼神真誠的就像是詭計得逞的小孩。

手上突然感覺著藝冰手上傳來的熟悉溫暖,鼻尖飄來少女身上特有的體香。正則嚴肅的臉一紅:“好了,別鬧了,我們快點上路吧。”說完,他輕輕挪開藝冰的巧手,身形一閃,就高速向火光方向飛射而去。藝冰嗬嗬一笑,身形也靈巧一動,在空中化為殘影,急忙跟了上去。

兩個人就這樣高速的穿梭在高大的喬木之間,速度飛快,像兩隻靈巧的飛燕。雖都是化氣結丹的靈修,但在修為上,正則還是比藝冰高上許多。兩人一前一後,突然一道靈力從正則尾指射出,連在了藝冰的無名指,這道靈力細線連接彼此,在黑暗之中,若影若現。

藝冰心裏暗暗一笑,一定又是前麵這個傻師兄擔心自己跟不上,偷偷將自己的靈氣傳過來。雖然沒有多大用處,可是想到他處處的關心,心裏還是陣陣窩心暖意。

從小到大,自從認識師哥這麼多年,大大小小之事,從來都是言聽計從,對自己千依百順,關心備至,如果非要挑出缺點吧,可能隻是有些時候對事對人太過執著吧。